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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奸细也猜不到段胥要做什么。

    丹支本以为这等小城这点兵力,要打败踏白军应当不费吹灰之力,如今是到处碰壁一鼻子灰,便转了态度前来劝降了。

    段胥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前来劝降的这位使者,使者乃是一位汉人,显然如今在丹支当差当得十分愉快。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大大地夸赞了一番段胥少年英才,再跟段胥仔仔细细地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言明归降的种种好处。

    最后丹支使者说道:“段将军,朔州府城在丹支攻势下已坚持一月有余,您对大梁已经有交代了。再这么下去,弓箭弹药过些日子就会用光,而粮草也不过再支撑一个月,这城早晚是要破的。您可知当年丹支灭大晟朝时,吴南将军在云州勉力抵抗三个月,粮草断绝后煮皮甲而食,甚至于食用城中之人,自老人、小孩、女人而始以至于所有人。城破时城中所余不过几百人,吴南将军自尽而死,便是如此牺牲大晟朝不也灭亡了?有道是兴亡皆有命数,将军您不可做如此傻事啊。”

    段胥笑意盈盈地看了那使者一会儿,直到把那使者看得发毛,方才开口说:“我倒是很好奇啊,你说城中都人吃人了,百姓为何不反不逃,还乖乖等着被吃?使者大人是否可以为在下解答?”

    那使者脸色不大好,段胥便径直说下去:“因为胡契人凡遇抵抗必屠城,百姓知道城破自己必然身死,索性以命做城拒敌于外。你说吴南将军做的是傻事,可是正是因为在云州的阻击,胡契人收敛了屠城恶习,数千万汉人得以存活。”

    “你为丹支效力多久,你真的了解胡契人吗?使者大人,胡契人永远不会看得起跪在他们面前的人,你要让他们流汗,流血,你要咬下他们的血肉,要让他们痛不欲生,你要站着才能活下去。你信不信我在此刻砍下你的头颅,扔到城外丹支大营里,他们只会觉得被拂了颜面而愤怒,没有人会为你的死而惋惜。因为你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而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因为我使计攻破朔州府城时亵渎了他们的苍神,他们绝对想要把我碎尸万段。”

    他站起身来,未受伤的右手撑在桌子上,靠近面色惨白的使者大人,笑得真诚。

    “使者大人,我比你了解胡契人多得多。可是你和阿沃尔齐都不了解我,只要我还活在这座城里,这里的百姓就绝对不会相食而死,而你们也别想踏过这里去往大梁。”

    使者大人眼见谈判破裂,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强自镇定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孟晚拦住,孟晚以询问的眼神望向段胥,使者大喊道:“两国相战不斩来使!你……你不能……”

    “在你提吴南将军之前我有这个打算,但是现在我想不斩来使是汉人的道理,入乡随俗,我该随了胡契人的规矩才是。”段胥轻描淡写地冲孟晚点点头,道:“杀了从城墙上丢下去。”

    孟晚抱剑道:“是。”

    四五个士兵上来,由孟晚领着将那仍在嚎叫的使者带下去了。段胥摇摇头,笑着问道:“他不会变成恶鬼罢。”

    他身边慢慢显现出一个红衣的苍白姑娘,那姑娘懒懒地说:“胆子这么小的,肯定即刻投胎去了,做什么恶鬼。”

    顿了顿,贺思慕看向旁边身穿银色铠甲的段胥,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

    “我不知道,随口一问罢了,没想到你真在。”

    贺思慕微微眯起眼睛,在她说话之前段胥立刻笑着拜道:“鬼王殿下,饶命饶命。”

    他一双圆润的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刚刚威胁使者时的凶狠。

    瞬息万变,段舜息。

    使者的尸体被丢到城外丹支大营后的第二天,贺思慕正在慢条斯理地享用她味如嚼蜡的早餐,却看见林钧林老板急匆匆地从大堂出来,发冠都没有整好就出门拍马而去。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便问管家道:“林老板这是怎么了?”

    她在林家借住这么些日子,这还是头一次关心林钧的事情。

    管家面露忧色,回答道:“听说……胡契人抓了大房的林老爷,押到城下来了。”

    林家在朔州是大家族,林钧是二房家的独子,林家二老爷死后就继承家业在府城住下。而林家大房的林家人都在朔州北部的几座城里住着。

    也就是说,他们生存在胡契人治下的区域中。

    沉英拽着贺思慕的衣裙,担忧道:“怎么办?林钧哥哥会不会有什么事?”

    他近来真是很喜欢到处认哥哥。

    贺思慕低头看了一眼沉英,把他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问道:“你想去看看?”

    沉英点点头。

    于是没过多久,贺思慕和带着帷帽的薛沉英就站在了朔州府城墙头,在众军士之间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垛口边往外看。

    城墙上的其他人并不能看见贺思慕和薛沉英,只见林钧双目发红,一直想往垛口边去却被韩令秋拉住,韩令秋不住地劝道:“林老板,危险!不要上前!”

    只见城外丹支大营前站着一排人,以衣着来看是富贵人家,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一身黑色狐皮衣,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镇定地抬头看着城墙上站着的将军和士兵们,还有他的侄儿。

    他身后站着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人正在哭泣,他却恍若未闻。胡契士兵踢了一脚他的后腰,道:“林老爷有话好好对城墙上的人说,你的妻儿老小可还在你身后呢。”

    老人被踹得一个踉跄,却并未下跪。

    他沉默了一瞬,高声唤道:“钧儿。”

    林钧红着眼睛,颤声道:“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