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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三日, 一场特殊的殿试举行了。

    此时,谁也没想到他们是第一批参与理工科的考生,绝大多数人都愁眉苦脸地瞧着试卷。

    一套试卷, 作答限时一个半时辰。

    这日子过得真是度日如年。

    不同于四书五经的题目读不懂尚能瞎掰扯几句, 眼前的各种计算题要是不会, 就只能交白卷。

    康熙喜欢数学, 写过相关《积求勾股法》、《三角形推算法论》等等论著。

    权贵子弟都知道皇上的这一喜好,部分人还被要求去上书房学习, 曾经听过皇上亲自授课。

    虽然投其所好能博人欢心, 但极少有人能走这条路获得圣眷, 数理不是你想精通就能精通的学识。

    数理之后,又多了牛顿开启的格物之学。

    一年前的春节, 康熙批量送书,要求大家上交读书心得。

    众人本以为交了报告就算完事,随后整整一年皇上都没再提半个字的课业要求, 怎么搞突袭摸底考?

    康熙总能给出说法, 这一场考试是看众人是否有学习的自觉性。

    考场中,保泰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这次摸底考估计要垫底了。

    瞧着这份试卷, 他只会做两道题。一题是堤坝建造求面积, 另一题是翻译一段牛顿理论。

    前者上书房教过, 后者去年发的套装书里有译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确保准确率。

    三天前收到摸底考通知,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

    保泰一点也不勉强地接受考核成绩惨淡, 从小他的成绩在一众宗亲权贵子弟中就是末端徘徊。

    他习惯了考不好,也不觉得突遇摸底考考砸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把能做的题做了,不为难自己薅头发苦想, 开始偷偷摸摸观察四周。

    第一眼,望向座位排在最前方的太子与直郡王。

    虽然只看到背影,却也能从其紧绷的背脊瞧出点端倪。去年皇上评议读书心得,这两位都是榜上无名。

    其实,今天太子会被要求一起来考试,着实出乎了一群人的意料。

    康熙对太子总是不同的,很早就将胤礽与其他皇子区分开来。

    仅以礼仪规制上来说,众人对皇上行三跪九叩之礼,而被要求对太子行二跪六叩之礼。

    胤礽是半君。

    过去二十多年,康熙的种种行为强调了太子的与众不同。

    今天这类的摸底考试,人们以为胤礽更会坐在考官的席位上,与康熙共同阅卷。

    没想到此次皇上一视同仁,竟然让太子也做了一回考生。他与其他皇子相同,没有被赐予特权。

    保泰挺好奇,太子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

    自己肯定垫底了,垫底却不代表他丝毫不懂数理格物的治学之道。

    差生也有学习心得,首先可以确定想要好成绩有一个前提——你得花时间去学。

    生而知之,这种事非常稀少。

    保泰很清楚自己把皇上的赠书束之高阁,让它吃灰吃了一年,直到三天前才临时抱佛脚努力瞧了几眼。那么太子呢?太子能有时间去学这些?

    去年索额图下狱被处死,太子接连几月称病不出。

    难道窝在病床上研读格物论著了?还是抓紧时间发展别的势力,填补索相一党被清除之后的空档?

    今天考试,谁都不看好太子能夺取前三,而都在心里犯嘀咕胤礽应该能成绩中等吧?

    考桌前,胤礽已经一身冷汗。越作答越感到力不从心,没有想过会被要求一同参加考试。

    即便年少时学过一些数理之术,但也是多年不曾运用,解题公式都还给了夫子。

    近年根本没有时间去静下心读书。

    在索额图一系被连根拔起后,他无法不去谋求新的支持力量。如果没有支持者,真就是仍由康熙收拾。

    人,一旦获得过至高地位,有几人能说退就退?

    胤礽不甘束手就擒,更不敢萌生退意,因为已经做了二十九年的太子。

    上一个做了三十多年太子的人是汉朝刘据。

    读过史书的都知道,汉武帝是怎么对待那个嫡长子的。父子反目,最终刘据被亲爹逼迫自杀。

    以史为镜,大清朝的第一个太子如不能顺利继位,最终能有好结果吗?

    因此,不论康熙是否还疼爱他,或是仅仅在做表面功夫,反正要抓住每一个机会。

    熊赐履作为南党之首,接连多年负责科举会试事宜,而是康熙亲自任命他为太子授课。

    送上门的人脉,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胤礽通过熊赐履,以科举取士中考官们占据的主动选择权,明里暗里拉拢南方文臣势力。

    不料,昨天发生了一件事,熊赐履来毓庆宫请辞。

    说是年事已高,马上就要七十岁了。尽管还想辅佐太子,但身体的衰老让他真的力不从心。皇上已经批准他的辞官请求,等交接了手上事务,希望能早日回乡。

    胤礽非常诧异。哪怕知晓康熙与主考官生出嫌隙,闹出了何焯三人被破格录取,但不曾料到熊赐履居然选择就此离开朝堂。

    这人竟是退得如此彻底吗?!哪怕是向康熙妥协,也不用彻底投降,竟是一战也不战吧?!

    劝说也是没有用。

    熊赐履表示早年辅佐皇上,希望君臣之间善始善终,至少明面上如此。他是儒家出生,不愿步索额图的后尘,最终落得一个恶名。

    胤礽听得明白,他留不住人,因为康熙只给了二选一的单选题。

    熊赐履要不就是自动请辞,好歹还能留个好名声。

    这样也能消弭此次科举考官们与皇上的冲突矛盾,不让康熙扩大打击面,把其他南方文臣也牵扯进来。

    若非如此,去年索额图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熊赐履也许没有索相那般的罪行累累,但是他也别想全身而退,别想保全这一世的美名了。

    索额图不见棺材不落泪,熊赐履却是选择了及时止损。

    胤礽不甘心,但也不能对熊赐履彻底翻脸。

    人走了,茶不会立刻凉。只要熊赐履不死,影响力仍在。作为太子哪怕得不到那些官员的全力支持,至少不能把人都得罪死。

    不顺心的事接二连三,压力一天比一天大。

    哪有心情去读数理格物,岂不是让本就头疼的脑子越发头昏脑涨,要放松也是去找如花似玉的女眷。

    桩桩件件,导致了眼前的困境。

    胤礽瞧着试卷,多处空白。一些曾经学过的知识,如今也没法得心应手地作答。只怕此次是要颜面尽失,只能考个倒数了。

    话说回来,不管这次摸底考是不是坊间传闻是何焯撺掇的,之后也绝不会让此人好过,何焯别以为就能安安稳稳在京城当差。

    考场中,有人似热锅上的蚂蚁,就有人下笔如风。

    武拂衣奋笔疾书,而否认她是此次考试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