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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禟有心想问四哥为什么要冒充他的身份

    一定是出问题了,是好兄弟就说来听听,分享一下惊险刺激的事。

    来不及开头,远远瞧见索额图朝着小院而来。

    这下,胤禟没了提问的兴致,更是隐隐觉得事态不妙。

    汗阿玛把索额图叫来江南给太子侍疾,这会如果单独召见索额图也不奇怪,但为什么要众兄弟都来

    武拂衣听到远远传来道脚步声,当作没听到就不必回头,径直跨过书房的大门。路过胤禟身边,只低声留下四个字。“沉默是金。”

    胤禟

    四哥能不能别惜字如金,要搞提示就给得更多一些。这是让他一会别发表意见吗好歹讲一句原因。

    康熙的书房门前,却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武拂衣与胤禟一前一后进门,看到胤禔、胤禩、胤礻我与曹寅都已经到了。

    被传召的人就缺索额图一人。

    康熙见状,面不改色,心情更差了。

    如果老四迟到,尚且情有可原,刚刚让他回去先洗漱打理一番。没想到老四到了,索额图还慢一步。

    “奴才给皇上请安。”

    索额图入内,看上去灰头土脸。正与太子说话说到一半,还没能问清太子病情就听梁九功来传旨。

    这会真不是故意迟到。

    他也六十六岁了,跑了四天赶来江宁。都没能歇一口气,走路的速度想快也快不。

    索额图下跪请了安,本以为很快会听到皇上叫起,不料屋内一片安静。

    安静到仿佛充斥着一股死寂气息,让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意识到情况怪异。

    适才,胤礽明明说了这段时日康熙很照顾他。

    皇上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情绪,眼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索额图,你出生在赫舍里家。朕以为索尼教导过你,什么叫做僭越。”

    康熙居高临下地看着索额图,眼神平静到不剩半点昔日情分。

    “策马行至太子所居别院,过中门仍不下马,你的规矩是学到哪里去了”1

    索额图背脊一僵,许久没有人提,被这样一问想起来了。在太子门前策马是罪当至死的罪名,因有蓄意纵马冲撞谋害储君之嫌。

    但规矩是规矩,不按照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况他怎么可能谋害胤礽。

    “皇上恕罪,奴才是一时昏了头。一心挂念太子病情,想要尽快亲眼瞧见太子安康,这才会坏了规矩。”

    索额图立刻自辩,这种谋逆的罪名,饶是他也决不能背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双目通红地看向康熙,仿佛能为自证清白能立刻老泪纵横。“皇上明鉴,奴才绝无加害太子之心啊”

    康熙仿佛信了,表面上态度软化给索额图自证的机会。

    “论亲近,你是太子的外叔公。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朕也不想不近人情。索额图,你说甚是关心胤礽,那么有没有什么实证”

    “奴才对太子的关心天地可鉴。”

    索额图一时想不到什么叫做实证,他以六十六岁的高龄马不停蹄地赶路难道还不够吗

    但现在在看来是要物证,他脱口而出,“未免江南缺乏保命药材,奴才带了一盒极品人参来。”

    武拂衣听到此处,低垂的眼神顿时一凝。人参,又是人参

    索额图被八百里急诏书召来江南,而带上续命人参给太子使用,这事本来很是寻常。

    然而,眼下情况特殊。

    一连串线索揭示出走私秧参与巨额东瀛白银的关系,始作俑者恰巧是指向索额图。

    此时,康熙偏偏问起索额图有没有关心太子的实证,而索额图想也不想顺嘴提到人参。

    这是一个圈套

    武拂衣非常确定今天索额图在劫难逃,他无知无觉地跳入了康熙设好的陷阱中。

    就听康熙说,“眼见为实。梁九功,去把那盒人参取来。”

    索额图脸色很不好,皇上的意思是怀疑他信口开河编造谎话吗他真的带人参来,早就说了,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希望胤礽活着。

    很快,梁九功就取来索额图的行囊,在里面取出一只密闭的木盒。

    “就是这个。”

    索额图说得肯定,“奴才选了最好的人参,请皇上过目。”

    康熙示意梁九功去查一查。

    梁九功先把盒子打开了,瞬间散出一股参香,乍一闻是一盒极品人参。

    但仔细再看,就叫人心头发颤。虽然参与参的外表相似,但老道行家一看便知猫腻,五根人参之中有一根不是野参。

    “万岁爷”

    梁九功端着木盒呈给了康熙,而他的后半句话没能利索地说出来。

    索额图信誓旦旦给太子带了续命药材,但其中一根居然是滥竽充数的秧参。

    这是故意轻慢太子吗

    梁九功其实不信索相会在这种事情上怠慢太子,索相应该希望太子能好好活着。

    眼前,不可能的事却已经发生了。他觉得手里捧得不是人参,而是一枚炸雷。这个陷阱是谁谋划的还用问吗

    康熙淡淡瞥了一眼梁九功,“怎么了,你看不出好坏”

    梁九功迅速稳住心神,不论索额图与太子的关系如何,今天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瞧着其中有一根应该不是野参,而是人工移植的秧参。药效上,与野山参不可相提并论。若是错用,只怕药力不够而耽误病情。”

    此话一落,满室寂静。

    不可能

    胤禔脑子里,就蹦出三个字。

    虽然与太子不合已久,与索额图更是水火不容,但不信索额图会在太子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出错。

    胤禔直直看向索额图。本以为他和自己会做出同样的反应,而不假思索地叫冤。

    不成想索额图下意识地反应并非被冤枉,而是惊恐与错愕,那样子有些像是终日打雁反被雁啄。

    索额图听到了秧参一词,第一反应就是装错了。

    因为着急赶路,离开京城时吩咐侍从去取人参。赶时间只匆匆扫视人参一眼,并没有细看。

    再说十天前,从东北运了五根样品秧参到索府。今年新挖出的秧参样品让他过目,确定是否达标可以继续与东瀛方面做交易。

    眼下,极品野参中混入了一株秧参,应该是错拿了秧参样品。

    索额图没能第一时间喊出不可能,正是他知道索府内确实有秧参的存在。

    但立刻反应过来,样品秧参为什么偏偏出现在给胤礽的药材中偏偏还被皇上撞了个正着。

    世上没有如此巧合,这是请君入瓮的圈套。

    “皇上明鉴,这是有人要陷害奴才。故意把秧参放到了野参中,奴才不知情啊”

    索额图肯定不能承认。哪怕已经意识到环环相扣的圈套九成是康熙策划,但他不能就此认了。一旦认了,就是认了有谋害太子之心。

    索额图砰砰磕头,祈求康熙再给他一个机会,但抬眸的瞬间如坠冰窟。此时,后知后觉终于看懂康熙的表情,是一种陌生又眼熟的眼神。

    三十三年前,皇上就是这样看着权倾朝野的鳌拜,以出人意表之势将其擒拿下狱。

    索额图一时恍然。

    当年,得知康熙有一举拿下鳌拜的想法,非常清楚那种计划有多危险。鳌拜勇武过人,若是一招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他毫不犹豫地辞去吏部侍郎的职位,是为了保护康熙周全,义无反顾做起了宫中侍卫。

    康熙许诺,等到铲除鳌拜,一定不会亏待以命相搏的忠臣。

    后来,计划成功。

    鳌拜被擒获,皇上也守了承诺。三十三年以来,对于赫舍里家族恩宠不断。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索额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他不再将效忠康熙放在首位,更希望太子能早一日继位。

    比起手段日益老辣的康熙,胤礽显然会更加依靠他,更器重赫舍里家族。

    今时今日,皇上看他竟是如同在看鳌拜。

    那些狡辩的话卡在了喉间,这个结果不在意料之中,却非常合情合理了。

    康熙看到索额图脸色变了又变,却心无波澜,根本不在意这厮是否后悔。

    过去二十年多,给过索额图无数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昔年君臣情分被索额图早已耗尽。

    治国不易,索额图为他考虑过吗给了索额图位极人臣的权柄,又是怎么回报他的最为不可容忍,是索额图的存在让他与太子的关系越发生疏。

    “索额图,你应该非常清楚,自清立国以来对于人参制定了严格的采摘售卖规矩。采摘野参必须有朝廷颁发的准票,培育园参、秧参必须报备获得批准,另绝不允许以次充好。”

    康熙指向木盒,“以你的本事,但凡仔细看过这盒人参,不该瞧不出混入一棵秧参。你说纵马于太子门前是担忧太子病情,呈上的人参居然出了如此纰漏,这就是大不敬。”

    康熙直接给此事定了性,此次召索额图来江南,就没想让他再顺顺当当地回京。

    “你说有人陷害,但这秧人参是从赫舍里家取来。赫舍里家怎么会有秧参是吃不起野参了”

    索额图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尽管明白皇上铁了心要给他治罪,但不可能就此认了。

    哪怕此刻被视作如鳌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只要拖上一段时间,太子会来求情。

    “秧参应是家中下人私藏着带入府中。”

    索额图绝口不提私种人参。大批种植秧参,走私东瀛以换取巨额白银,他自认此事做得隐秘。

    哪怕皇上察觉他策划私种秧参,但应摸不准出货的方式。隔着一片海,也没听说有船只去东瀛查案。

    康熙瞧着索额图,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今年正月末,有一位从南边来的行商入京。将秧参做野参卖给京城药铺时被拒收,后知后觉自己在收货时被坑了。

    卖家所谓的急需用钱才会打折卖掉野参,实则是卖出以假乱真的秧参,欺骗了不常接触东北人参的南方商人。

    康熙获知此事后立刻警惕起来。秧参不是随便谁都能种的,比起直接在园子里种参,移植山野的秧参要有足够的采摘经验。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野参是朝廷的重要财政来源之一,必须查明那一批秧参从何处而来。

    调查却出乎意料,追查的速度比与预计中慢很多。

    无法抓到是谁卖给南方商人假的野参,卖家仿佛消失在人海之中,相关户籍证明、路引凭证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