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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老夫就禁不住会想,自己这辈子的厄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十七年前下岗失业,涉足股票期货市场,亏损累累,外债缠身,友叛亲离,捉襟见肘的十年狼狈日子开始的?

    是从十三年前的那个正月十四晚上,老爸江云天突然犯病,继而拉开了长达四年半,全家人陪同老爸江云天与癌症搏斗的恓惶岁月开始的?

    还是从三年前二妹江西突然查出乳腺癌的那一天开始的?

    ······

    老夫拉开抽屉,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翻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了一口,在吐出的青烟里,思绪回到三年前的时光······

    从4月份母亲东白荷就没有消停。

    先是每当起床就头晕去医院输水一周,后是丹毒住院一个月,到现在左脚还没有完全消肿。老母亲东白荷过了八十寿诞,虽然两场病不大,却已经行路蹒跚,举步维艰。原来身体好的时候,除了做饭,母亲东白荷整天在自己开垦的小菜园里忙活。自从老爸江云天去世后,近几年,都是阿弟江中两口做饭,不让老母亲做饭了。老母亲辛劳了一辈子,此前一直闲不住,今年五一以后,却不得不闲下来了。每天去看她,都是一个人在看电视。可怜她的孤独,却又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她。以前隔三差五去看望她,四月以后,就每天必去了。如果哪一天有事没去,第二天一见面,因为丹毒未消,坐在一张沙发皮靠椅上、双脚跷在略高一些的另一张藤椅上的母亲,劈头就问老夫,你昨天又去了哪里?

    11月上旬,小妹江北刚上高一的女儿妞妞检查出疑似银屑病。小妹江北两口为女儿前途担忧,明里暗里不知流了多少泪。然后,妹夫阿敏第一次和他大姐、第二次和小妹江北,带上妞妞两次北上中科院中医研究所治疗。全家人为之担心,纷纷尽力解囊相助。

    厄运里也夹着好运。上周末,小妹江北一生梦寐以求的入编大事,终于成真。同一天,刚刚于郑州大学毕业的侄儿阿龙,通过了s县人行公务员招考的笔试。算是漠漠寒风中挣扎着绽放的一点暖意。

    世间事往往祸不单行。

    昨天中午正吃饭间,少妻冷不丁地说道,上午二妹江西打个电话,问我去年体检查出乳腺囊肿之事如何。我说,后来再查没有了。问江西为啥问这事儿,江西说是在沙北市医院彩超查出来有问题,双侧腋下都有疙瘩。医生对她说不是好事儿,良性恶性都要手术。

    老夫听了有些头大,心绪复杂。转而慢慢冷静下来,自己愁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面对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家庭劫难,问问自己作为大哥的能做点什么就行了。

    下午正读《白鹿原》,大姐江英突然电话,阿山,江西qu医院检查,情况不妙啊!

    老夫情绪有些激动地说,不是还没有确诊吗?先确诊后再说下面的事儿。不要老是自己吓自己。都说说又能怎样?除了难受还是难受!老夫话语里,排斥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笼罩全家人的不幸消息。

    也是。明天我们体检,我陪她一块去中心医院检查后再说吧!大姐江英一定是听出了老夫话里话外的含义。也许,大姐江英因为是老大承受着更大的心理压力。老夫回答说,好。确诊后再说。

    晚上,老夫散步后,在母亲东白荷家里陪她看河南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我的小姨》。母亲说,上午我给江北打电话,他们三口上午十点已经从北京回来了。

    话音刚落,听到大铁门响动,随即妞妞如欢快的燕子飞进了屋里,一脸欢喜地喊道,姥,大舅。老夫看了看妞妞喜气盈盈的脸,白皙而光洁,说道,妞妞状态不错啊!就得这样,越不在乎越没问题。在北京几天?转转玩玩没有?

    妞妞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激动地说,去了毛主席纪念堂。不要钱。身份证就行。

    说话间,又进来一个人,掂着一兜水果,是二妹夫阿朝。看看阿朝身后,半天没有二妹江西的身影,问之答曰,俺俩走岔了,她在前面,谁知道咋还没到?我回去找找她。说着,放下水果,就走出门去。老夫和阿敏送出门外,老夫对阿朝说,她心里正难受,你多陪陪她。

    阿朝走后,老夫对妹夫阿敏和随后出来的小妹江北说了江西检查身体的事情。二人也是吃惊,然后阿敏提议去广场找找,看江西是不是心里难受,独自去广场散心去了。于是,三人匆匆同去寻找。

    老夫不放心,就给家里的少妻、以及大姐江英分别打电话,问江西是不是去了。都回说没有。广场上还只剩下一班跳舞的,冬天的晚上天冷,才八点半,大部分活动的人都陆续回家去了。再给妹夫阿朝打电话,问找到江西没有,回说,江西已经到了妈那里。老夫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赶紧叫阿敏江北一同回去。

    边走边给大姐江英电话,告诉她江西去了母亲家,让她不用担心了。大姐江英说,我正担心着准备去妈那里看看呢,就不去了。你给江西说,让她明早7:30出发,8:00以前一定到医院,晚了排不上队。

    晚上九点十分,一群人从母亲东白荷家里告辞出来,老夫对二妹江西说,先检查确诊后再说话,不要老是自己吓自己。明天咱姐和江北陪你一块去。

    出胡同到了路口,他们五人往南走。老夫转身,在明晃晃的路灯之下独自往北回家。一阵微风撩过,老夫感到这个冬天,彻骨地寒冷。

    901病房2号病床,将会承载二妹江西一生中最痛苦的18天时光。

    明天二妹江西要做手术,有些话不能让孩子们知道,老夫想了想,就姊妹五个单独拉了一个新群。新群的名字,和三妹江南商议后,就叫吉祥六国。六国者,是因为姊妹六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国字。

    姊妹几个给江西再凑些钱吧?老夫在刚拉的新群里倡议道。

    好啊。三妹江南立即应声。

    不只是钱的问题,是一种关心。江南,那四万保险何时能拿到?

    必须等她手术完,病理报告出来以后。我下星期再回去一趟,那理赔很快。

    阿弟江中插话道,你们几个不是昨天才从郑州回来吗?看还得多少钱,我给她准备着。

    目前,阿朝取出了住房公积金三万左右,手术费应该够了。但是,后续化疗还需要钱。另外江西的心情很不好。咱们姊妹几个凑点钱,给她点温暖吧!老夫接着说,我把去郑州的情况说说,大家心里有个底。

    17日去郑州之前,伟民已经网上预约了乳腺外科曹章主任的号。当晚,除江西、阿朝两口外,同行的还有小妹夫阿敏和老夫。阿敏开着丰田越野车,我们从神州出发时正好八点,到郑州市区导航不清晰迷了路,凌晨半点才摸到一附院停车场。停好车,找旅馆,和衣躺下已经近一点了。18日一大早,6:30起床,路边摊档,除江西外,每人吃了包子稀饭,外加一枚煮鸡蛋。去一附院门诊楼六楼分诊区一看,江西排在第六。候诊的人真多啊,摩肩接踵的。

    心情肯定不好,生命受到威胁了,压力是别人无法体验的。三妹江南深有体会地说。此时,江南脑海里一定会浮现出2013年自己在郑大一附院切肾的情景。

    终于等到了就诊叫号,二妹江西进了曹章主任诊室。家属候在门外。老夫和阿朝作为家属被叫进屋。当着江西的面,曹章主任说,说白了,就是乳腺癌。90的把握。听到这个最不愿意听到的诊断时,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老夫问道,那咋办?

    两个选择:第一个方案,保乳,先四次化疗,缩小肿瘤到一定程度,进行取瘤手术,最后再二次化疗。这个花费7万左右。第二个方案全切,再化疗。花费5万多。

    俺商量一下再定吧?

    好。曹医生说。

    听着老夫的介绍,三妹江南插话说,全切安全。我接触不少这样的人。这年龄保不保又能怎样?全切相对隐患小。

    老夫继续介绍郑州之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