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同年,七月初七,七夕乞巧节,大隋帝都长安。

    今日是七月初七的情人节、七夕乞巧节,本来杨广说好今日情人节要陪阿姮共游他治下的并州城、带她见识他治下的清平盛世再共同讨论大业理想的,可惜杨广的母后独孤伽罗听闻杨广的王妃萧萦第四次怀有三个月身孕十分欣喜,故而特召晋王夫妇进长安大兴宫里和杨广的其他四个兄弟、五个姐妹和其他堂表亲戚一道参加七夕的家宴聚会,以聚天伦。故而杨广不得不违背和阿姮的七夕约定而和晋王妃萧萦扮成夫妻和美之样去长安城里赴宫中家宴。虽然杨广当下当然无法公然带着阿姮出席宫宴、必须向父皇杨坚和母后独孤伽罗演出自己和萧萦一夫一妻的完美家庭,但杨广不放心阿姮一个人在并州,于是还是把阿姮带到大隋帝都长安来了,把阿姮安置在他长安城的晋王府里,然后自己不得不和萧萦开始扮演恩爱夫妻而去宫中赴宴了。

    对于杨广陪伴着怀有身孕的王妃萧萦共同出席宴会,阿姮虽然知道杨广是逢场作戏、杨广也和她反复解释过了,但阿姮心里还是不舒服且十分低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故而自己一人再也在长安晋王府里闷不住了,于是便留下杨广赐给她的侍女贺兰璧月看着府里,自己就带着自幼的贴身心腹侍女璇玑悄悄溜出晋王府去到长安大街上第一次感受长安的七夕佳节了。

    阿姮此时虽然仍沉浸在亡国悲痛里,但到底在杨广的贴心陪伴和深情爱护下慢慢振作起来以图长远灭隋复仇大计了。

    “这晋王妃萧萦怀有三个月身孕,分明就是四月晋王醉酒……那一次怀上的嘛!这次晋王妃能怀上她和晋王的第四个孩子还得感谢姑娘您呢!”这璇玑正陪着阿姮走在这灯火繁华、热闹喧嚣的长安街道上,嘴里就忍不住叽嘀咕起了晋王妃萧萦。

    阿姮正走在街道上欣赏着这长安城街道上卖着的各式各样的面具,听到璇玑关于萧萦第四次怀上杨广的孩子这件事,心下扎心刺痛,不愿多言。再想到杨广今晚是陪着他的“恩爱贤妻”萧萦在共度七夕,更是失落伤心。

    璇玑见到阿姮黯然失落,自知失言,便岔开了话题转移阿姮的注意力:“这长安城如此繁华安宁,不逊于我大陈帝都建康,却是别有一番北地的雄浑气象,不比我们建康清秀灵动。”

    听闻璇玑提到故国都城建康,阿姮的双目瞬间就泪眼迷糊,陈朝历历美好往事和去年上元佳节和未婚夫萧世廉的大陈上元星河之游的所有曾经美好都化为了今日的痛惜回忆,惹得阿姮更是悲泪凄落,“这满城辉煌灯火让我好想念萧郎为我守护的大陈人间星河……”

    语落,阿姮再不想以流泪的悲伤容颜面对大隋帝都长安的七夕满城辉煌灯火,于是阿姮便命璇玑掏钱、买下了一个白色面具戴在自己脸上遮住自己的绝世容颜和悲泪千行再兀自低头行进,仍沉浸在往日家国快乐和今日的国仇家恨里无法自拔。

    走在今日七夕灯火繁华的长安街道上,阿姮正戴着面具失神地沉浸在没有杨广陪伴的失落里和自己的大陈家国情仇里难以自拔,却不曾想恍惚间竟然撞上了这长安街道上的一位俊朗男子。

    二人相撞之后阿姮一阵吃痛失神,终于清醒了几分,蓦然抬首望向撞上自己的那位男子,大吃一惊——只见对面的高大男子也戴着一个银色面具,看不清楚面具下的容貌,只是高大健硕的身形和杨广十分相似,还身着一件和杨广一模一样的银纹礼服,于是阿姮便以为是杨广,对着那对面的面具男子就是一顿嗔笑数落,“杨广,你这样吓我有意思吗?你以为你今日不用我们的琼露凝香再带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你以为你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陪我过七夕就算给我惊喜、就能补偿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和萧萦恩恩爱爱还出双入对的伤心吗!你还穿着你今日赴宫宴的银纹礼服呢,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阿姮以为这是杨广,便十分任性随意。一通气笑数落后,没有多想地抬手就摘掉那对面高大男子脸上的银色面具。

    可是当阿姮抬手摘下对面高大男子的面具之后,却是一时惊呆愣住了——面具之下,这位高大男子俊眉朗目,英武俊逸,清俊英朗,一双明眸尤为深邃明亮、灿若繁星,这位高大倜傥的美男子的剑眉星目、冠玉俊颜竟然是与杨广神奇地有三分相似,可却是一位陌生人,并非杨广。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面具还给你!”阿姮看到自己认错面具之下的人了,对着一个陌生英俊男子数落了许多私情话,颇为害羞不好意思,于是把面具递还给那英俊男子,自己也主动摘下了脸上戴着的的白色面具。

    阿姮摘下面具的那一刻,那英俊男子简直被惊艳到一时失语,只觉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形容都不足以形容阿姮的美好之万一。只见随着一身月白色雪纱裙的阿姮摘下面具,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美颜渐渐露出——肤若凝脂,眉若远山,眼含秋水,明眸善睐,皓齿内鲜,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说不尽的柔情绰态、风华绝代。尤其是那一双灵动清亮的眼眸本该摇曳生姿、顾盼有情,此时却格外幽深翻涌,如幽幽深潭般吸引人带着无数好奇去窥探这其中故事。

    见到阿姮的倾世玉容后,李渊心下一惊,这不是九年之前他在扬州琼华苑琼花宴上见到的以《四时歌》锦袖舞一舞惊鸿、而今陈朝灭亡后下落不明的陈朝长宁公主陈姮吗!九年前,扬州琼华苑琼花宴上阿姮的那仙姿玉容、一舞惊鸿令李渊过目不忘、大为欣赏,在心底偷偷埋下对阿姮的倾慕相思之种,只不过他不敢让这个种子长成参天大树。故而此时虽然时隔九年,但李渊还是能清晰地一眼认出阿姮——毕竟,世间如此内外兼修、秀外慧中、气质超凡又才貌双全的大才女大美人真的罕见。

    在和他自幼相伴长大的表弟杨广和他的晋王妃萧萦成婚后,杨广有一次醉酒后和他难得地吐露过他此生真爱唯有陈朝长宁公主陈姮、只是误娶西梁嘉宁公主萧萦的真言,故而李渊对阿姮方才对“杨广”说出的一番情话并不是很意外。

    想到此处,李渊乃有故人相见之感,于是也放下了城府心机,只是真诚地把面具从阿姮手中接过,并不责怪阿姮、而对阿姮风度翩翩地翩然行礼道:“在下唐国公、谯州刺史,李渊。今日七夕之夜,因不想被长安城中许多熟识的贵胄旧友认出故而这才戴了面具。抱歉冲撞了公主殿下。九年不见,长宁公主不会认不出在下了吧?”

    随着这阵深沉磁性的男声稳稳传来,阿姮心内大惊——九年前的扬州琼花宴上,她的心思只在当时的“独孤英”杨广身上,并未注意到当时还有这位唐国公李渊在场,可是这位唐国公李渊竟然时隔九年还能一眼识破她的真实身份?但既然李渊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也无从狡辩,索性耍起小性子破罐子破摔,“罢了……既然你识破,我也不想再装了!你的母亲和杨广的母亲是独孤氏的亲姐妹,你是杨广的亲表哥,若你都能有如此动机要把杨广隐藏我真实身份的惊天秘密泄露出去了倒好,我无畏一死,更不用费心绸缪怎么向杨广复仇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好!”

    “哈哈……长宁公主你可真有意思!果然不是凡人!”李渊本想着阿姮会像一般人一般义正言辞地谴责他或是可怜兮兮地哀求他,他都想好了回应套路了;可不曾想阿姮索性发挥尽女孩子的娇蛮可爱,直接任性耍赖皮,反倒堵得李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了,只能哈哈大笑,感慨阿姮如此特别。

    看到李渊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阿姮突然慢慢正色和李渊道:“李渊,你知道了我陈朝镇国长宁公主陈姮的真实身份,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在隋朝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我现在我在隋朝的虚假身份是兰陵萧氏千金、晋王府内长史萧姮。”

    “我明白。”李渊本在欢笑欣赏阿姮的可爱特别,但听到阿姮这句正色之言和最后提到的“萧姮”身份,身为关陇贵族、贵族公卿出身的李渊自然深深明白其中杨广保护阿姮的道理,于是便渐渐收敛了笑意、深深颔首答应不会泄露阿姮的身份。确实,李渊和阿姮的生命如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没有任何过节交集、无冤无仇,李渊和杨广此时又是没有矛盾的亲表兄弟,李渊确实没有任何动机和理由泄露阿姮的真实身份。

    并且说来也奇怪,或许是天生缘分吧,今日虽是李渊和阿姮相见的第二面,二人却是颇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二人皆身为在皇家政治中心叱咤政坛多年的上等大贵族,本来都是各自历练阅历不凡的心机深重、权谋多疑之人,可或许就是一种天然的缘分吧,一位陈朝镇国长宁公主陈姮、一位隋朝唐国公李渊这两位出身背景悬殊如此巨大的二人竟然天然一见如故地有知己之感,仿佛对着彼此天然就有可以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天生知己的神奇缘分。虽然九年之前李渊第一次初见阿姮之时就早已倾慕不已,但李渊却是始终不肯违背关陇贵族的传统利益去追求身为南朝公主的阿姮,始终只是把对阿姮的倾慕欣赏埋藏心底、压抑不言。

    自阿姮李渊二人在长安街道上相撞之后,二人已经对立着站了许久,李渊一想他们二人这样对站在大街上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对阿姮提议道:“长安城中芙蓉池畔的风景极好,今夜七夕灯火繁华,去芙蓉池畔欣赏这七夕灯火星河最为唯美。今夜咱们二人既然如此有缘偶遇,长宁公主……姮姑娘可有兴趣一观?”

    “罢了,走吧。”阿姮一想也确实是和李渊难得如此有缘遇见、还如此天然投缘有知己之感,且阿姮正想排解国仇家恨和杨广不在的悲伤寂寥,于是便允了李渊的邀请,与李渊共同漫步去不太远的长安芙蓉湖共观七夕银河。

    一路走着,阿姮忍不住好奇地问李渊:“你怎么身形这么像杨广?还穿了和杨广这么像的衣服竟然骗得我和杨广相识相爱九年了还认错人了?”

    听闻阿姮此问,李渊笑语盈然,风趣自夸,“那说明我们表兄弟二人都像我们外祖父独孤信啊!我们二人的外祖父独孤如愿当年在北朝可是有‘侧帽风流’美名的第一美男子!家族基因这么优秀,难怪我们两兄弟都这么玉树临风呢!不过至于这衣服嘛,今年正月皇后姨母特意赐了我和阿广一件一模一样的银丝礼服,这不今日进宫赴宴正好穿上以示兄弟亲厚、天家和谐啊。”

    “还有这么夸自己的?”听闻这杨广的亲表哥李渊此番解释,阿姮心下了然,却罕见地被李渊逗得轻笑。听闻李渊既然是赴他姨母独孤皇后的宫宴却此刻只身在此,更不禁好奇道:“你今日也是来赴宫中隋帝和独孤后的宫宴的?你李渊是唐国公、独孤皇后的亲外甥,那怎么不见你赴这家宴带上你的妻子窦夫人?当年你雀屏中选得以娶到窦夫人时,杨广可是和我说了不少你求亲的趣事!”

    这李渊之妻窦灵胧乃神武公窦毅与北周襄阳长公主宇文茹之女、扶风窦氏千金的天之骄女,貌若天仙、聪慧勇毅、智武不凡,当年李渊求娶窦灵胧时可是因这雀屏中选的佳话而被传闻千古美谈。

    听闻阿姮此问,李渊提及爱妻窦灵胧时幸福一笑,眼角眉梢间皆是爱意,足以见他和爱妻窦灵胧的一世深情,“灵胧正怀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马上就要生产了,故而无法从谯州远赴长安赴宴。我本来也是要在谯州陪着她待产而不愿应帝后姨夫姨母之邀来长安赴宴的,奈何皇帝姨夫还有政务交代,只得独自只身前来赴宴了。这宫宴也无趣的紧,我索性就借口逃出来了。”

    “恭喜恭喜!”听闻李渊喝窦灵胧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阿姮自然是祝福,却也是感慨地莞尔一笑,笑中带泪,“我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爱逃宴席的人了!曾经多少宫宴,我总是那样爱逃席……”

    听闻阿姮此言,李渊欣然而笑。

    不过说到故国神伤此处,阿姮不愿再在此时痛苦回忆,于是她一边和李渊穿过长安街市的满城灯火繁华、一边赶快岔开话题:“你们即将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李渊想到自己即将美满的家庭更是甜蜜了,尽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幸福笑道:“我和灵胧都商量好了,若是个男孩,便叫建成;若是个女孩,便叫明昭。”

    听到李渊窦灵胧夫妇给他们孩子取的名字,阿姮只觉得有个美满家庭真是幸福,不禁黯然神伤自己失去的未婚夫萧世廉和爱恨纠结的杨广。

    但到底,阿姮还是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伤心落寞,继续和李渊扯开话题,“你们夫妇二人给你们女儿取的名字倒有些意思,日月为明、光明为昭,‘明昭’这个名字倒颇为光明英武,不像寻常女儿家的名字。”

    李渊闻言朗声自信大笑,“我李渊和窦灵胧的女儿将来自然一定是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就是统帅千军万马南征北战、一统天下又如何!如何会逊色于任何男子!

    李渊说的不错,待日后他和窦灵胧唯一的女儿出生后,李渊与窦灵胧就把他们二人唯一的爱女取名为李明昭。而这位李渊和窦灵胧的唯一爱女李明昭,日后果然就是一位统领千军万马为自己父亲李渊南征北战以建立大唐帝业的巾帼英雄,是不逊色于她任何兄弟的盖世英豪,是第一个由大唐军队为其举殡的大名鼎鼎的大唐平阳昭公主。

    阿姮李渊二人说到此处后,恰好走到长安城最繁华秀美的芙蓉池。此夜乃是七夕情人节,故而这芙蓉池更多青年男女与各色人等聚集在这芙蓉池边乞巧、看花灯、放花灯、夜观银河,一时之间天上地下尽是璀璨银河一般,好不唯美热闹。

    因李渊常来这长安芙蓉池,十分熟悉这秀丽景观,于是便带阿姮坐到了芙蓉池畔一处清净静谧又观景极佳的曲江亭里。此处,既可把人间芙蓉池的花灯灿烂尽收眼底,亦可把天上银河的璀璨星辰一览无余。

    待阿姮李渊二人坐定在这芙蓉池畔的曲江亭里,想到今夕是七夕,阿姮和李渊便情不自禁地共同抬头仰望这璀璨夜空中的牵牛星和织女星。

    望着这遥远夜空的明月清辉、繁星如许中那遥遥相望的牵牛星和织女星,阿姮便不禁感叹起了牵牛织女的悲剧爱情,吟诵起了《古诗十九首》中描写牵牛织女的那首动人爱情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