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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前,秦颂将各自院子的钥匙给到了每个人手里,阳城是豫州十二大城之一,在这里逗留几日看情况再做打算是必要的。

    “主院?”低头看了眼手心有着“正”字标记的钥匙,周天熠疑声问道,他这客人怎么能占了主人的院子呢?

    “投桃报李,应该的。”秦颂没所谓一笑,只当是周天熠先前把昭王府位置最好的主院之一给了她的回报,而钥匙分发完,侍人们端着菜就进来了,简简单单的几道菜,在奔波了十多日的几人看来就是人间美味。

    周天熠不再纠缠院子的问题,转而对着站在两边的广寒和月笙说道:“你们也坐吧,一路都辛苦了。”看到两人为难,他又补充说,“吃完有你们忙的,在外别为了一点规矩耽误时间。”

    “是。”广寒和月笙一左一右坐在了离沈不闻更近的一侧,稍有拘束地只夹着自己眼前的菜。

    周天熠不再多说,趁着人都在,谈起了对早上见闻的看法,“阳城虽然繁华,却如水中月镜中花,看着有些不真切。”任何一个正常城池里的民众,都不可能对一起街头凌虐熟视无睹到这种程度,从习惯到麻木是需要过程的,那豪族柳氏究竟压了阳城多少时间?

    秦颂领会了身边人的话中之意,点头赞同,“天熠,我刚才想说明的正是此事。”拜一路角色扮演所赐,仍像在京周那般恭恭敬敬唤着“殿下”显然不够妥当,她对他的称呼也在几番纠正后变成了更亲近的喊名儿,而当下是在讨论阳城之事,其他自然被她忽略过去了。

    “那些铺子里卖的东西,对比京周的价格都贵了不下三倍,阳城在一年以前就不是前线交战地了,即使物资匮乏也不该至于此,或许……”秦颂顿住,接下来都是她毫无依据的猜测,她也不知该不该讲。

    “说。”周天熠对小商小贩差价几十文钱对比出来的物价高低不是特别敏感,但物价异常直指的便是地方官府,以及关系到一方百姓的生计,他非常重视。

    “重税。”沈不闻先于秦颂开了腔,两个字,一针见血,却引来四道惊异的目光,饭桌上顿时静悄悄的,沈不闻嘴角轻抽,一口饭不小心吃噎了,忙锤胸顺气。

    “不可能,四方自先帝起对豫岩实行的便是轻徭薄赋的政策,每年豫岩上缴国库的税银都是最少的。”周天熠从一开始就没往重税方面考虑,新帝登基后,他的三哥每年都会把各地财税统计的副本给他送过来,他起初觉得自己只要把仗打好就行了,没必要了解这些东西,后来翻翻看看发现了不少问题,回京时恰好跟哥哥多了个聊天话题。

    “陛下不加税,可不代表地方不会加税,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秦颂笃笃定定说道,这里边的门道她可比周天熠清楚得多,“地方私加赋税的行径并不少见,若不想交这额外的税收,那就得让一部分利给地方长官或者地方势力。”

    这是官商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是……加税加到让一地物价翻了多倍,这就有些胆大妄为了。

    秦颂说得头头是道,周天熠听进去也理解了,无奈地指着她一字一顿说道:“官商勾结!”

    “哎呀,我们可是被压迫的老百姓呀!”秦颂脸色一变,难得娇软的声音在周天熠的心头荡起一圈涟漪,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圆桌另一边的其他三人都禁不住低头偷笑。

    “罢了,这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的。”周天熠轻咳一声化解尴尬,算是接受了秦颂对于物价异常的说明,但逼得商贩涨价至此,这额外的税收怕是比商品本身还要高了吧,而阳城百姓对此又习以为常,若真是地方加税,那必不是短期,想罢,他又嘀咕了一句,“但愿并非如此。”

    ……

    周天熠说的没错,饭后确实有的忙,广寒和月笙分头出去打探消息。他们管中所见的阳城一隅无法代表阳城,更无法代表整个豫岩的情况,实际上,他们对这里仍是一无所知。

    所谓情报,还是自己收集到的最可信。

    沈不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埋头进自个儿的院子捣鼓起药方和药材,秦颂稍稍陪周天熠多走了一段路,考虑了一阵,她继续方才饭桌上的话题,虽看不出沈不闻是否包藏祸心,但她对他还是防了一手。

    “在接管京周的秦氏产业前,我随哥哥与地方官府接触过,秦氏业大,地方税与官府一般是三七分,而那七分也是放归到了货品里,只涨三分地方税的价格。”

    见周天熠听得认真,秦颂接着说,“但这只是秦氏而已,以秦氏的产业,哪怕三分也够地方吃喝一年了,可对于其他商贩,或许五五分,或许七三分,有时十成十都有可能。”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做这种事!”如此饱其私囊,周天熠听得怒气马上上了脸。

    秦颂一笑,止住脚步抬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说道:“据说这是淮扬的官吏想出来的法子,其本意只是补贴地方财政。诸华战事不断,国家多拿财税支援前线而削减了地方收支,地方税本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地方需要钱,国家给不出钱,地方只能想办法自给自足,赋税加一成对于富庶之地百姓的生活,其实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战争是国家的灭顶之灾,国之百姓同样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任谁都无法诟病这个战时的临时讨巧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