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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周四市皆有七街九巷,合着中轴的长安街和分界南北的朱雀街,共有六十六条街巷,而这其中自然也是有一两条花街柳巷,供富贵子弟消遣玩乐。

    傍晚日西沉,秦颂和周天熠一前一后走在整一侧都开满了花楼的乐安街上,秦颂时不时就给周天熠介绍途经各家的特点和偏好,听得几乎未进过烟柳地的周天熠一阵无言,却也只能无奈跟着她走。

    夜愈深,这里便会愈热闹,脂粉气混着酒香和欢闹的嘈杂从各家阁楼里飘出,惹得人只步在街上的人就心神荡漾沉醉其中。

    周天熠刚想开口问问秦颂究竟为何到此时,身前的姑娘就停住了脚步,他们面前是整条乐安街规模最大的花楼黛夜楼。

    “你要进去?”周天熠见秦颂不掉头还想往楼里走,伸手一把拉住了她,抬眼看了看招牌,确认无误是花楼后,才问道。

    “殿下,不进去怎么找得到我大哥呢?”秦颂无辜一笑,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下午她刚打了个瞌睡醒来,就见周天熠急急来寻她,说想联系秦风又找不到人,问她是否有办法,她说了几个去处都未见到自家哥哥的影子,于是乎,她只得亲自带着周天熠到这最后一个可能的地方寻人了。

    “你是说秦风在这里面?”周天熠一愣,又抬头再看了看黛夜楼的匾额,重复地多问了一遍。他与秦风相识几年也未见过他平日往花楼里钻啊,可秦颂的话也不像是在骗他,所以秦风果真有这种喜好?

    不,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算了,秦颂一个女子,也这么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花楼恐怕不妥。秦风虽然只在京周呆三天,但与他谈事也不急于今日今时,周天熠正寻思着找个合适的理由直接回府算了。

    无视面前人的错愕和踌躇,秦颂故意不做过多解释,笑得狡黠直把他拉进了黛夜楼里。

    虽才入夜,黛夜楼内已是灯光大亮,热闹非凡,每日的歌舞已经在一楼高台的中央上演,叫好声和打赏声不绝于耳,而二楼的各个厢间里,打扮艳美穿着暴露的姑娘们正探着身子招揽客人。

    周天熠蹙了蹙眉,倒不是觉得烟花女子低人一等,毕竟人各有路,他不会去评论他人赖以生存的活计。目光回到了拉着自己的秦颂身上,花楼到处都是豺狼虎豹,他得多分神看着点她。

    上二楼的楼梯共有六个,秦颂绕过客人最多的几个楼梯,选了个最靠后的往上走,不料楼上刚好有个戴着帷帽的白衣男子匆匆跃下,与她擦肩的同时也把她撞得身子向后仰去。

    跟在她身后的周天熠下意识就伸手搂住她的肩,免得真摔下去了,之后手又滑到秦颂腰间扶了扶稳住她的重心,才松开,“你走路小心点。”

    “不是我,是他——咦?”秦颂没经思考就反驳出声,撇过头目光顺着楼梯的方向往下看,方才的帷帽男子早不见人影了,而那人特征明显,秦颂又急急地朝一楼大堂内望去,人头攒动红绿一片,同样也不见人影,她咬了咬唇自言自语道:“急急忙忙的像个贼,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吧……”

    “哎哟,我就说妹妹怎么两个月都没来看姐姐们了,原来是……”一个妩媚又成熟的女声自头顶的楼梯口传来,身着艳红色衣装的女子正撑着楼梯的扶手对秦颂笑得别有意味,挑逗的目光偏了偏,又落到了秦颂身侧的周天熠身上。

    周天熠扶着自己腰的手虽是放下了,可两人的距离近得就靠在了一起,秦颂仓皇地推了推身边人,又向旁边挪了一小步分开了彼此间的距离,而她再向楼梯口看去时,各个厢间里空闲着的姐姐妹妹们都出来了,“红绸姐,妹妹来了都不喊我们一声!”

    “我来看姐姐们了。”见人涌过来后,原先想拿她开涮的红绸就没多言了,秦颂立马上楼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渐渐被波涛汹涌的艳女们包围了。

    “……”周天熠大概是头一回看到花楼女子们把男客晾在一边,而齐齐上去招呼个女子,这简直是大金主的待遇,可细想一下,秦颂现在掌管京周秦氏所有产业,论财富还真是这黛夜楼宾客中第一,无人能及。

    “呀,红绸姐姐别再捏了,我这脸上的妆都要花了!”

    红绸是风月场里的老人,虽不年轻,却韵味十足,也摸得透客人的心思,因而来寻她喝酒说话的旧客不少,方才楼梯上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她又怎么会看不出秦颂待身旁那俊逸男子的不同呢?换作其他男子,秦颂怕是连碰都不让碰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人看着很面熟,可红绸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人,半晌,罢了手不再折腾秦颂的小脸,她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仍站在楼梯中部平台的周天熠身上,黛夜楼天姿国色的姑娘不胜数,他却隔着半个楼梯只看着被簇拥的秦颂一人,这定力……倒是有点意思。

    想来身边的姐妹们也注意到秦颂带来的那男子了,红绸恰到好处地把之前没说尽的话又接了下去,“妹妹两月未来看我们,我看是有男人了吧?”说罢,她有意地向楼梯上的周天熠看去,“放心,妹妹的男人啊,姐姐们一定不会动。”

    “啧,妹妹也确实到出嫁的年纪了,遇到良人该好好把握才是。”

    “姐姐莫要胡说。”秦颂抬手挡了挡,这十多张嘴巴的话匣子一开,她可拦不住,只得尴尬地向楼下的周天熠瞥了几眼,见他没有听到且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急急换了个话题,问道:“怎么不见紫绡姐?”今夜本该是紫绡在一楼献艺,可秦颂找了一圈,愣是哪儿都没见着她。

    紫绡是黛夜楼有名的卖艺不卖身,而她也凭着一手极好的琴艺和茶艺在这乐安街站稳了脚跟,喜爱风月的人士多想入幕听她弹奏一曲或是与她一品香茗。

    “妹妹不知道呀?今日有客人上来就指名要紫绡,千金求一曲!”

    “千金?”听到这数额,秦颂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倒是个出手阔绰的,不会是对紫绡姐别有所图吧?”

    “我看不是。”红绸停下嬉闹认真回说道,“那人听完一曲就走了,就是险些把你撞倒的那个。”她记得清楚是因为先前她也像秦颂那般怀疑过,甚至还与紫绡说这活儿别接了,得不偿失也说不定。

    “咦?”秦颂一愣,现在愿意纯粹出千金买风月场一曲的人可不多了,把那人认作江洋大盗好像有些唐突了。

    “妹妹也别管着紫绡如何了,那位站了半天也不见妹妹给我们引见,是真怕我们把这俊俏的小伙子勾走了?”显然,极喜爱秦颂的姑娘们对与她同来的周天熠更感兴趣。

    “若被我们都能勾走,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了,不必可惜!”

    “就是,妹妹与我们终是不同的,可不要随意许了终身!”

    身边的多数是比自己年长的女子,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却把秦颂逗笑了,她没有亲姐姐,甚至血脉相近的表姐堂姐都没有,听着这些话,心里还是暖得开心的。

    “都在干什么,客人们都等着呢,不想赚钱啦?”这个楼梯的骚动引起了管事陈妈妈的注意,她拖着臃肿的身子上了楼,三下两下就遣散了围着秦颂的姑娘们,之后才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小姐可别再惯着她们了,一个个都不拿您当主事看了。”

    “姐姐们都不容易,开玩笑罢了,陈妈妈也辛苦了。”秦颂一笑,衣袖轻轻拂过跟前女人的手心,塞了锭分量十足的金子进去。

    “哎,不辛苦不辛苦。”足足比秦颂矮了一个头的陈妈妈立刻眉开眼笑,又接着低声说道:“小姐是来找大少爷的吧,他在最里头的厢间,跟王大公子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