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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失误?太子理政一向勤谨,连小错都极少,何来三大失误?”

    “来,换上衣裳,为兄带你去京郊走走。”罗墨云用丝帕将罗阳脸上的污渍细细擦去,眼神中满是呵护之情,让罗阳恍如回到儿时,自己还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孩童,罗墨云还是年那个处处护着他的大哥。

    初夏的风带着一丝清凉,吹过成片成片的青苗,一层层微微漾开。二人策马来至京城西郊,立于一望无际的田野前,风吹起他们的发丝与衣衫,端的是鲜衣怒马,风华英年。

    “来,我们比试比试,看谁先跑到这片田亩的尽头。”罗墨云微笑着向弟弟提出挑战,罗阳本性活泼,只是久在太子身边不免拘着性子,现下唯有哥哥在侧,自然神采飞扬,暂时将烦心事抛于脑后,跃跃欲试。

    “驾!”“驾!”一黑一白两骑骏马一前一后沿着田亩边的大道疾驰,俩人的马俱是来自西域的上等良驹,脚程极快,饶是这样,两人竞跑了近小半个时辰才到尽头。

    罗阳不禁暗暗吃惊:“这片田地怕是千亩都不止,何时西郊竟有了如此大的庄子,看这土色黝黑发亮,必是上等肥沃良田,此庄的百姓可真有福了。”

    “恰恰相反。”罗墨云唇边挑起一抹讽刺的冷笑,“恐怕有福的只一家,得祸的却有百家。”

    “此言何意?”

    “此处名连庄,乃连老王爷一家的庄子。梁国耕地并不丰裕,依例各王爷向来是封地不封田,连老王爷是圣上的兄弟,算得上王爷中等级最高的,依旧例也不过得封三百亩良田,可数年下来,或欺哄贱买或强取豪夺或巧立名目,连家竟将自家周边散村小庄的田地蚕食渐尽,扩至千亩有余。而失田的人家或沦为连家农仆,或蒙冤赴死,或疯癫流浪,一言难尽。不止是连家,东郊的陈家,即太子母家,以及南郊何家俱是如此,无非占地多与少而已。况上行下效,京城之外,梁国各地的封王豪族只怕更无忌惮......”

    “不对啊,依梁国田制,每十年全国会重新丈量统计田亩,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正是太子主持,我也略有参与,连老王爷家的田亩并无超例,相差如此巨大,岂能瞒过。”

    “丈量连家时,的确只量得了应封的三百亩,那其余的数百亩却或分散于数百个不同的名下,或立名目为代耕,美其名曰照顾鳏寡孤独,无力耕种者,由连家代为耕种,并扶养之。你若去查那些名字,怕大半是连家亲信,或至死人,或查无此人。”

    罗阳闻言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生平的聪慧只知用于正道,却不料有人会将智计用得如此卑劣。

    “此便是太子的第一大失误。田地是国之根本,民赖之为生,田不公则 民生危,民生危则国不稳。重录田亩是他理政后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他却没有做到明查秋毫。若他真如你所说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却轻易被蒙蔽,那便是他并无治国之才;若他并非毫不知情,而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他便是既无力与权贵周旋,也无胆憾动权贵利益,为已树敌,于储位不利。无论哪种,均非治国之良选。”

    罗阳很想为太子分辨,却发现哪一条理由都被大哥封死,连带着觉得自己也有过失。

    “第二大失误,便是用人。”

    这一点罗阳很不同意:“若说田地上有失误,或还有缘由,可说到这用人,没有比太子更贤明的,他广觅良才,唯才是举,从不任人唯亲,太子府的大门,永远对人材敞开,凡可用之材,不论资历,无论出身,甚至无论政见有异,他都礼贤下士,尽才而用。”

    “圣上授命太子选材育人,寄望太子为梁国谋得天下国士。而太子选材,路径单一,或从太学,书院寻觅,或由人举荐,或派人寻访,皆未跳出士族弟子的范围,而被选人材,也往往念及举荐之情,起用之恩,沦为一党之羽,一人之士,于国少益。国士国士,乃国之士,而非士之国,国士乃国之良材,而非一族一士之良材。是以,当广开乡学,增书院,强太学,并建立全国选材考核体制,让人人有学习成材的机会,让天下良材都有出头之日。这才是真正为国选士,民强则国强,民有智则国有智,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退而结网,不若育鱼满塘。到时,何愁无人可选,何愁无人可用。”

    罗阳不禁暗暗点头,佩服兄长之眼光格局。

    “此前两点,乃太子于国策之失误,第三大失误,乃关乎他自身,未能为已善加筹谋。”

    “恳请兄长细说。”当下的困局,正是罗阳为太子最心忧之处。

    “太子得位,与陈家之力有密切关系,当日陈家鼎盛,握了几近半国的兵力,自然足以保他上位,圣上未必不存忌惮之心,形势所至罢了。而太子则太过倚仗陈家之力,未曾谋画多方力量布局。于内,梁国兵分有三,陈家居半之外,是段家和王家,段家实乃圣上所控,王家远放守边,不涉政局,此三大军族之外,便是各地的散碎队伍及无世族萌庇的军将。于外,于梁国影响最大的便是相邻的金国与胡人,金国军队掌于四皇子的外祖之手,胡人新晋的大王凶蛮好战,不仅数犯梁国,对其同族部落也不放过。这其中,太子错过两次布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