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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不大,里间的静室却不小,用具不尚奢华却力求舒适。

    两个也曾叱咤风云的迟暮老者并排坐于上首,其中的祖大寿却只坐了半个屁股,身形也略偏。罗虎稍加观察便发现,这种不安于位的谦逊完全是冲着下首的年轻男女,当下好奇心更甚。

    “复宇兄”代善看见罗虎进来,好生热切,就象见了救兵:“来见见我这小友,我那十二弟于战阵上向不服人,可这回可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损兵折将不说,连王爵都被削了。”

    祖大寿微微颔首,语气稍嫌冷淡:“罗将军吧!横刀立马使万军却步,当真好本事,好威风。只是我老祖当年可没那么些好玩意儿使。”话尾隐隐带刺,可也是事实。明廷腐败尤以内官为最,兵杖局的火器子药虽远比工部要精良,可光是上下打点的银子就能让军将们望而却步,象罗虎那样大手笔的败家更是天方夜谭。

    罗虎向祖大寿深施一礼,丝毫不以其怠慢为意。在他心里祖大寿与一般汉奸还是有所不同的。不提从前的赫赫战功,不提二守锦州直守到人民相食的壮烈,最难得的是被迫降清后其人内心的那份坚持。祖大寿一生杀通古斯人无数,却只为清廷做为一件事,给吴三桂写了一封‘劝降’信,信中无一字为满清张目,尾信居然让吴三桂好自为之匆以他为念,气得多尔衮直骂养不熟的老东西。

    那个阴鸷少年却不容代善岔开话题,软中代硬的道:“礼亲王,今天我姐姐也在这,我那姐夫的事,还请您老务必援手,就当是看在祖叔叔的份上。”

    任代善再是修身养性,也不禁来了火气,他所以把身份未名的罗虎叫来,就是找块挡箭牌,让客人们言谈多些顾忌,哪知道这阴鸷少年居然如此咄咄逼人,简直是欺到他头上来了。

    换了张冷脸的代善推了推手边的茶碗:“袁公子,这可是好茶!”

    言外之意自是除了喝茶别的都不要说了。

    阴鸷少年又那里甘心,撩起衣袍作势要跪,没等代善做出反应,祖大寿已飞身而起一面扶住少年,一面用近乎哀求的语所对代善道:“礼亲王,今天你帮这一把,日后关宁旧人定当有报!”

    祖大寿当真拉下了脸,代善就有点吃不住劲了。现如今满八旗泾渭分明相互制衡,蒙八旗又反复无常难以倚重,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汉军旗都已是满清内部举足轻重的力量,而以祖大寿为精神领袖的关宁系又撑着汉军旗的半壁江山,其人的份量可想知,。最重要的是,正因为代善正渐渐淡出权力核心,为了保证儿孙们的富贵绵长,比起从前,礼亲王府更需要祖大寿这种不怎么显山露水的有力盟友。

    又思量了一会,代善叹了口气:“好吧,我先上个折子,看看风色再说!”说是看看风色,可他折子本身就是风向,甭管爱不理事,他都是努尔哈赤现存最长的儿子,顺位第一的皇伯。

    “劳烦二伯了,不敢再加打扰,妾等这就告辞。”少妇上前盈盈拜谢,举止倒是不卑不亢,依足了大家风范。

    代善面色一缓,由衷赞道“豪格娶了你这个贤内助,是他的造化。”

    罗虎好歹是历史发烧友,旁观至此,脑子里一个个线头早就串了起来。袁公子应当就是袁崇焕的遗腹子,曾在山东起兵反明的袁文弼。少妇是袁崇焕的长女,袁文弼同父异母的姐姐袁佳氏,几年前,由皇太极指给长子豪格为侧福晋。现下豪格正被多尔衮打压得厉害,所有的权力都被剥夺了,成了空桶王爷,袁家姐弟此时求到代善门下,除了为豪格复起奔走,又岂有他事。

    ‘祖大寿对袁崇焕还真够意思,人都死了十几年,茶还没凉!’这份感叹让罗虎的心境愈加复杂。后世网上有一种说法真正害了袁崇焕的,恰是祖大寿的耿耿孤忠,袁崇焕一下狱,祖大寿就带着数万关宁军离开正在激战中的京师,这无异于向天下人宣布,京师的百万百姓也好,皇帝大臣和大明江山也好,在关宁将士的心目中都不如一个袁督师。如此高规格的‘捧杀’之下,皇帝焉能不杀袁崇焕,京师百姓焉能不分而食之。

    从佛堂出来罗虎的脸阴沉得吓人,近年以来世人对袁崇焕虽不象从前那般神化,可亲眼目睹他的子女一个个认贼作父婉良娴淑,俨然是通古斯大家庭的一员,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