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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侔失算在于他并不了解东虏的发家史。

    莽莽辽东,东虏真刀真枪打下的不过十分之一二,剩下全靠威逼利诱。除了土地人口汉人中的败类更给东虏带去了智慧学识,乃至用兵之道,愣把一个弱小蛮族滋养成了有力觊觎中原的庞然大物。明了这些,也就明白了爱亲觉罗们为何对招降纳叛情有独钟。

    真正引起罗虎重视的,却是邀帖上的署名,英郡王阿济格!这个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不但多尔衮的同母兄长,更是清初两大刽子手之一,克山陕、定山东、攻四川,屠城以百座计,杀人盈千万。另一个是制造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豫王多铎!

    “李将军陪我走一趟如何?”罗虎弹着帖子轻笑道。

    知道罗虎是想拉个见证,免得日后落下话柄,李侔自然不会拒绝。心却中不免疑惑,一会飞扬果决,一会又谨小慎微,这到底何种样人。

    会面的地点定在半坡稍前,两家炮火都能打到的地方。

    罗虎瞅瞅来人,再看看自己,顿觉郁闷。人家是王冠朝珠顶戴辉煌,衬也衬出了威势,自家却只得一件蓝绸官袍,连个品级识别标志都欠奉。虽说是门面功夫,可由小见大,不得不承认,比之对面的异族胡虏,大顺朝更象一个草台班子。

    东虏代表共有三人。鹰鼻突眼,面貌狰狞,瘦长的躯干上偏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与传说中的‘飸餮’无比神似的阿济格。曾经提醒过孔有德的那位曹大人。最后那位更是罗虎的老熟人,关宁军的首席智囊。

    方廷献朝着罗虎含笑颌首,罗虎学着领袖的样子招手相应。

    五人席地而坐,护兵们则在圈外警戒,一个盯着一个,眼神交错间,总能擦出一道道火花。

    照例是打旗的先上,屁股一沾地,曹大人的嘴巴便动上了:“罗将军!纵观当今天下,又成三分之势。大明据有江南膏腴,却积弊过深,有如冢中枯骨,陕西诸帅本有成大事之机,却失之贪鄙,且上下不调,终不过昙花一现,过眼云烟。唯我大清如日初升,奋三世之烈,假以时日必当横扫六合,入继大统。还望将军能知逆顺,明时务。”东虏对顺朝并不视为一个政军整体,故以‘陕西诸帅’相称。

    罗虎并不认为对方是在夸大其词,若无大的变数,时势本来就该那样发展。可上天把他穿过来干什么,不就是扭转乾坤,纠正历史的错误嘛!

    见罗虎的沉吟不语,曹大人错以为对方已怦然心动,免不了要趁热打铁:“罗将军,睿亲王有谕,如你归顺可封为承顺侯、汉军旗固山额真,另赐黄金一万,白银十万,包衣奴隶五千,牛羊三万头,赐北直隶跑马圈地二个时辰。所部校尉亦可由将军自行保举,兵卒各有一份上赏!日后封公封王,前途无可限量!”

    条件不止是优厚,简直是在败家。罗虎算是有点明白,这时代为何会汉奸如潮。说白了,还是心理定位的问题,正如日后慈禧所说,吾等为中国主,却非中国人,抱着这种心态,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尚且说割就割,又遑论其它。

    曹大人暗中扯了扯方廷献的衣角,红脸都唱完了,也该轮到黑脸了,没人方廷献更适合,毕竟他与罗虎是旧识。

    方某人倒是开口了,虽不咸不淡,:“睿亲王求才若渴,且量大如海,震山你若还有所求但讲无妨。”

    曹大人肺都气炸了,面上却还得含笑附和。

    “噢!”罗虎眼晴一亮,狮子大开口:“加个格格如何,群主不成,要公主。”

    曹大人嘴角一动,似要发作。一直冷眼旁观的阿济格却跳了出来,嗓声粗犷,却极富感染,自有一种说服力:“做亲戚好,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一定是册封过的公主”轻松得就象给出一颗大棚里的黄瓜。

    罗虎心下一愣,才省得被人家钻了空子。关键就在册封两字上,皇太极是死了,可谁也没说布木布泰不能认干女儿啊。从那方面看,这竟都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仓促间竟能如此面面俱到。这还是那个集暴虐、无脑、鲁莽于大成的阿济格?麻痹的,又被‘清屎’给骗了。‘纪晓岚’们也太爱胡说八道了。

    罗虎稍一转念,又道:“归降一事可关系数千将士的身家性命,得有吴长伯亲笔做保,在下方能安心。贵国先主的十四格格,品貌聪慧,我看就很好。”

    阿济格脸色如常,心中却是平地掀起千重浪。罗虎故意抬高吴三桂,不过是雕虫小技。要紧的是后一句话里透出来的信息,罗虎已经知道十四格格许了吴三桂的长子。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能解释一个十岁的庶出公主会变得如此吃香。而这桩婚事昨前才敲定下来的,在场的无不是王公重将。相比于其它,最大的泄密嫌疑倒是吴三桂。虽然问题也可能会出在吴三桂的重要幕僚身上,可谁能保证那不是吴三桂指使的。

    他愈想愈是笃定,吴家的人口毕竟还在顺军手中,吴三桂会做些左右逢源的事情,亦是人之常情。至于罗虎所以会说‘漏嘴’,那更好解释了,还是离间。

    明白罗虎的险恶用心是一回事,对吴三桂是否更加猜忌,又是另一回事。目下东虏大兵毕集,自然不怕关宁军耍什么花样。可将来却总是要分兵略地的,有个四面交通心思活泛的统兵大将,总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