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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动和愉悦似乎只是回光返照,当它们在顷刻间崩塌,生病带来的,同时作用于生理和心理的疲惫席卷了折原临也。

    但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晕眩感是发热造成的,还是挫败得太过,思维的运转自我保护式地缓慢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澄的一举一动……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正注视着她,就像他此时也不太清楚自己正在思考着什么,仿佛自行格盘了的系统,只剩下情绪的碎片在茫茫的数据之海漂浮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会,在此期间,澄很好地履行了保健室老师的职责,用她所能做到的,最温柔的方式对待着生病的少年。

    就好像摧毁了他的自负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后来,澄暂时也想不到能为他做的事了,她在床边轻轻坐下,再次用手背探了探对方的体温。

    大约也有药物开始起效的原因,折原临也的意识再次渐渐与混沌分离。

    他开始清晰地体会到自己的失落。

    “……可恶。”

    折原临也低低地说道,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你难道没有弱点吗,川崎老师?”

    “有啊。”

    正低头看着他的澄柔声回答道。

    “我酒量很差,也不会游泳。”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吧,折原君,对象是我的话,不使用曲折迂回的方式也不要紧。”她说,“因为不管你问什么,只要不是特别的情况……比如我要替别人保守的秘密之类的,我都会告诉你。”

    “就是因为这样,我果然很讨厌你。”

    “那就努力早点痊愈吧。”

    澄笑了起来。

    “毕竟讨厌别人是很消耗精力的事呢。”

    ……为什么。

    他想。

    她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呢。

    是疎旷得过火吗?所以对一切都能全盘接受。

    还是那里竖起了坚硬的高墙,所以不论是什么都无法得到进入领地的允许。

    抑或……

    她根本就没有心。

    “这也太奇怪了。”

    他忍无可忍地说。

    “在你眼中,人类难道是没有区别的吗?就好像所有人都只是你用来承载温柔的容器而已。”

    听到这样的指责,澄的睫毛微颤了一下。

    “你在清楚我做过的事,体会到我针对你的恶意之后,仍然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我……”他的话语变得异常尖锐,“因为我也只不过是容器,对吗?”

    “不。”

    她的声音轻得过分。

    “正是因为,我无法做到这一点……”

    后半句话仿佛是阳光下的泡沫,悄然无息地消散而去。

    她有时也会遭遇这种,行走在悬崖边缘的时刻——

    崖上是料峭而看不到尽头的未来,崖下是无法触碰的过去。

    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多做停留,因为太清楚勇气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无论我有多么想,只有这一点是很残酷的……”她说,“我深切地明白,自己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无法替代。”

    然后澄吐出了他的名字。

    “对我来说,你也是这样的,折原君——在你注视着我的时候,我也无法避免注视着你……你甚至具有某种让我难以移开目光的特质。”

    临也沉默了一会。

    “哪怕我肆意地伤害他人也没关系吗?”

    “本田君有告诉我哦。”

    澄忽然说道。

    “你们之所以结识,是因为你在他打算从教学楼天台跳下去的时候阻止了他对吧……原本我也许只能后知后觉地听说一起发生在身边的青少年自杀案例而已。”

    “……”

    “你确实是个很恶劣的人。”澄说,“但你行动的出发点从来不是为了践踏他们……于是我也渐渐理解了,不管我认不认同,这也是‘爱’存在的一种方式。”

    “……我可不想被你承认啊。

    折原临也低声说。

    各种情绪彼此纠缠,但他终于也感到厌倦了。

    “老师,我有点累了。”

    “那要不要睡一会呢?”

    “要一下子入睡……好像有点困难。”

    折原临也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老师,能给我读睡前故事吗?”

    澄不禁为他异想天开又孩子气的要求而吃惊,但对方的确仍存有这样矛盾的天真。

    “好啊。”

    所以,她没有吝啬自己的回应。

    “你想听什么呢?”

    “真糟糕啊,包里的书只有《莎乐美》。”临也有点苦恼,“作为睡前故事好像不算合适……不过,还是拜托老师了。”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精装本,澄翻开目录,稍稍进行了选择。

    “从第五节开始可以吗?”她问道,“莎乐美向约翰倾诉爱意那里。”

    临也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然后,澄读了起来。

    《莎乐美》的确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尽管它或许是很美丽的。

    就算是澄所选择的,关于爱语的第五节,莎乐美的痴情也不免被约翰冷酷地拒绝。

    但就连那些刀子般的话语,由她读出来,也奇异地变得温暖而柔和。

    在故事中的莎乐美逐渐步入疯狂时,临也的呼吸也变得规律而平缓……他睡着了。

    “‘这是我所喜悦的,所以我要求将约翰的头装到银盘里’……”

    读完这一句,澄缓缓合上了书。

    “作为爱的一种,也太残忍了……”

    谎言是很残酷的,太透彻地看到他人的心,同样是很残酷的。

    “不过……至少,这一切都是以‘爱’本身作为驱动力……”

    除了爱,让人一刻不停地追寻的,还有空虚。

    “呐,折原君。”

    澄自言自语着。

    “你是个让人羡慕的人。”

    ▲▲▲

    临也听见澄离开医务室的声音。

    他坐起来,那本不合时宜的睡前故事正放在床边。

    说什么令人羡慕……

    对方的话语刚刚浮现,临也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弱点”上来。

    原本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折原临也隐约产生了某种预感——

    得赶快和她分出胜负。

    他不由得变得急切起来。

    “那么,要用什么方式利用你的弱点呢?”

    他说道,尽管被询问的对象此刻并不在这里。

    “……老师?”

    ▲▲▲

    澄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来和采购人员确认需要补充的药品和医疗用品的种类和数量。等她回到医务室,床位已经空无一人。

    起初她并没有感到奇怪……直到澄看见放在床边的《莎乐美》。

    是忘记带走了吗?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书。

    接着,一张纸条从书页中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