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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三一早,朝阳刚探了个头,草叶上的露珠颤巍巍滚动,两处庄子里都有了动静,主子们都要启程回京了。

    比乡间平日早饭时辰还早了两刻钟,陶府众人用罢饭食,陶心荷细致叮嘱各项细节,将父亲、弟妹、三妹分别送上各自马车。

    其中洪氏因为害喜面色憔悴,陶心荷特地带上了程士诚令人现制成送来的仿照军中式样的简便土灶,供她随时有特腾腾的点心和粥水可用,因此占了一辆本来准备拉仆从的马车。

    陶心荷便令各车都挤一挤,晴芳带着五个话少的丫鬟仆妇与她同乘一车。

    这辆原本乘坐他们主仆两人十分宽敞的车厢,因为装下七人,顿时拥挤了起来,即使下人们各处一角不发声,陶心荷还是觉得憋闷,像是空气都带有各人不同头油味儿而变得腥腻。

    她也不好与晴芳聊些琐碎心事,看另五人惶恐不安的模样,还要耐着性子安抚她们,与各人聊聊她们分管的家事,缓解下人们手脚无处安放的紧张情绪。

    半路下来,陶心荷喉间犯干,头颈发硬发酸。

    好容易路边小憩时,听到前方吉昌伯车队里顾二婶请她过去坐坐,陶心荷便没有推拒,令晴芳在车内安?待着,应付陶家各车时不时的琐事询问,她自己随手指

    了个车上丫鬟,带着下车前行了。

    陶心荷没有想到,顾二婶车里没见顾二叔,却看到了莫七七和流光。

    顾二婶拉住她的手,叹口气后,是这么说的:“荷娘,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我想帮熙哥儿,可我不懂如何下手,七娘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想听听你的指点。”

    陶心荷随意打量莫七七一眼,就迎上她圆睁的大眼睛,认真看着自己,像是?怕错过一个字或者一个神情一般,莫名让陶心荷想到了弟妹的眼神。

    陶心荷被她看得败下阵来,先对顾二婶说:“我哪里有什么点子呢?”再诚恳对莫七七致歉道:“莫姑娘,十分抱歉,你前日找我示警,说顾家可能针对顾凝熙,我却不以为意。完全没想到真会有这样的转折。”

    莫七七连连摆手:“我自己也不确定啊,说得含含糊糊,您没当真才是常理。熙少……陶姐姐,我叫你陶姐姐,行不行?接下来怎么办啊,熙哥哥太惨了吧。”

    陶心荷只要看着她的面容,就会想到,这张脸在顾凝熙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心底泛酸不已。

    然而,她暗自告诉自己,这把帮了顾凝熙,之后该能心平气和了,彻底将前夫从脑中心中抹除,拔掉杂草。至于莫七七,更不会牵动自己怅然情绪才对。

    “莫姑娘,顾凝熙一般不许别人近身,因为他不能辨认脸面,对下人们用心不够,对他来说往往都是?人,所以病重的他十分不好照料。而你不同,你心灵手巧,回京后好好照顾他,便能尽心了。”

    陶心荷斟酌语句,将更多顾凝熙病中依赖熟悉之人的细节咽下,去年年末她亲力亲为照顾顾凝熙风寒的种种举动,恍如隔世,也没有什么分享出来徒增笑料的必要。她努力将一番话说得平铺直叙,不带缠绵或埋怨的味道。

    顾二婶摇摇头插言:“荷娘,你还不知道吧?熙哥儿说男女有别,即使义妹也不能不顾分寸,本来要回向阳酒肆去住,与七娘避嫌的。是我看不下去,邀请七娘到我们府上小住几日,随后再赁住所,熙哥儿才点头同意今天拉他去自家府上。”

    莫七七嘟嘴接话:“是啊,陶姐姐,我倒是不怕累不怕麻烦,愿意照顾熙哥哥,但是他同样不许我近身,比防识书、识画还严些,?恐我碰他一根头发丝,就像他说过的,什么守身如玉吧。所以回京后,我最多就是随顾家婶婶一同去看望他几眼,也照顾不到呢。”

    陶心荷不知该作何反应,悲喜难辨。顾凝熙到底在折腾什么?当日能允许莫七七动手为他系上围巾,如今他行动不便、病中需要人手,却将莫七七推得远远的?

    隐隐猜测,顾凝熙这番作态是作给她看的,陶心荷却不想接茬。凭什么他对别的女子忽近忽远,自己要跟着心事起伏不休?

    定下帮他一把,便不再纠结,陶心荷昨夜睡了个无梦的好觉。醒来神清气爽,更加认为她放开怀抱,有一说一,不因顾凝熙为难自己是对的。

    因此,陶心荷忽略顾二婶的话语暗示,对二女干脆利落地说道:“方才是我僭越了。顾凝熙确实处境堪怜,心善之人想帮他无可厚非,至于怎么帮忙,便各自尽心而已。顾家婶子和莫姑娘的行止,不是我能置喙的。谁照料他之类的私隐事务,更不是我该过问的。”

    莫七七听得头大,一把抓住陶心荷另一手,蹲跪在她裙边,眼巴巴地问:“陶姐姐,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熙哥哥是真的不要我,他和我其实没什么瓜葛,我这张脸比我这个人对他有意义的多。陶姐姐,你能原谅他么?”

    陶心荷心想,就是你的脸让我惴惴不安,你对顾凝熙的这份特殊让我无法释怀。而且不止脸面,因为你这个人、因为牵涉到你,顾凝熙先后欺瞒了我多次、践踏了“一?一世一双人”誓言要纳妾、同意和离、让你住进我曾是女主人的顾府、近期为你报仇受了顾凝然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