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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随着春雨点点滴滴溜走,到了傍晚雨势才小些,却一直似走还留,直到夜半才停,多少人前半程梦中都有细微滴答的雨声作伴。

    陶心荷想着雨后地滑,吩咐庄子里今晚不要吝惜灯烛,多点亮几处,免得仆从来往滑倒受伤,被庄里的农夫农妇赞颂不已。

    洪氏的害喜时有时无,今日午膳和晚膳时分,就说是满鼻子土腥气,因此一口都吃不下。

    陶心荷过去看望了她三四趟。

    弟媳黄瘦的脸儿和怏怏的神情,让陶心荷话语软了三分:“庄子里都是土路,大雨一泡,难免散发些不雅味道,你闻着难受也是常事。不过今明日,回京的路上多半泥泞,不便行走。若明日天气放晴,晒一晒路面,后日应该能成行。你再忍忍,咱们后日回府,好不好?”

    洪氏惭愧低应:“我还好,不妨事。大姐,原本说好二十六再返京的,为我改到后日,便是二十三,蔷娘必然玩不尽兴。况且,听说顾司丞就在旁边庄子,是不是,也还要住几日?”

    洪氏话语暂顿,偷眼打量陶心荷神色,慢慢地说:“要不然,咱们与顾司丞做个伴儿,等等他,一道回京?”

    多么荒唐的提议?陶心荷简直不知道弟媳心中是如何想她和顾凝熙这对前夫妇的,一时间都有苦笑不得之感。

    碍于对方是个月份尚浅的孕妇,陶心荷转脸看向别处好几息,才平复了心绪,就着侧头姿势说:“你身子为重,多的事情不必想了,我来安排。稍后厨房会送来青菜团子,据说此处害喜妇人吃了这等粗食,有止吐之效。你莫嫌弃,姑且试试能不能吃下。”

    洪氏诺诺谢过大姐费心。陶心荷觉得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忍了又忍补一句:“顾司丞的事情,与咱家再无关联,父亲去探望是为着同朝为官的情谊。我们作为女眷,不必打听,也不必考虑。”

    不待洪氏自辩什么,陶心荷告辞而出,披上箬笠和蓑衣,直直穿过空场,到父亲处、三妹处各探过,安顿过,才回到自己屋内。

    晴芳伺候她换下边角湿透的裙衫鞋袜,为她打热水擦手擦脸。

    陶心荷放松下来,看屋内没有外人,倚着迎枕有感而发:“从昨日捞到顾凝熙兄弟,到现在都不满两日,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天长地久一般,心累至极。晴芳,你老实说,我这两日,是不是表现得很不冷静,是不是流露出什么眷恋或者念旧?”

    晴芳将窗户关严实,擦去之前留窗缝换气捎进来的水渍,背着身子回应道:“不说您了,换成谁,看到顾司丞那般生命垂危,也得乱了方寸。您是更难些,又暗暗念他,又不许自己念他,自己为难自个儿,一边想要救人,一边还要拿捏尺度。奴婢看着都心疼您。”

    &quot你这妮子。&quot陶心荷叹息一声,听出了贴身丫鬟是对她掏心窝子,也不以为杵,只是嘴上要犟:“谁说我念顾凝熙?念他我为何要和离?”

    “是谁一夜没睡好的?反正不是奴婢。”liJia

    陶心荷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了,像是要直面内心一般,她退却:“你倒取笑起我来了。我是怕担上人命!这下子好了,莫七七来了,她会全心全意照料顾凝熙。而且从拔刀到现在,他总熬过去十五个时辰有了吧?虽然没醒,应该不会送命了。我今夜必然安枕酣眠。”

    晴芳却不依不饶:“居士,您若问心无愧,为何这十五个时辰都不去探望顾司丞?三姑娘都瞒着老爷偷偷去看过了,您肯定知道。要按您的性子,对方但凡不是顾司丞,您肯定送礼探望、问候寒暄、安慰家眷,色色打点得周全。”

    陶心荷作势起身,拍手气道:“小妮子反了天了,过来让我拧拧你这张利嘴。小心我将你留下,配了这里的农夫!这般牙尖嘴利,不怕惹主子生气?”

    晴芳笑起来,“嘻嘻”有声:“您才舍不得。”她走到陶心荷身后,熟练地抬手为她按摩脖颈。

    听着陶心荷舒适的呻/吟,晴芳大着胆子絮叨:“居士,流光今日和我聊了不少。顾司丞放莫姑娘在府,自己住外头酒肆,您是知道的吧?有家归不得,想想都可怜,昨日又平白中刀落水,感觉自从与您和离之后,顾司丞的日子就过得一塌糊涂。”

    陶心荷眉心蹙起,磨着后槽牙道:“晴芳,你别话里有话。他自找的。莫七七对他特殊,又有顾凝然那桩恶心事,他就将莫七七的一辈子抗在肩上,先是纳妾,如今说重回义妹,完全没想到与我商量,难道还要夸他光风霁月、扶助孤女?”

    不管身后人有没有回应,陶心荷一气儿说个痛快:“凭什么?程士诚还说我对他是独一无二、世上最特殊之人呢,难道我也学顾凝熙,与程士诚不清不楚去?我猜测,眼下,顾凝熙看不上莫七七,然而岁月长久啊,五年后,十年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