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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算很熟的男子第二次态度自然地唤自己闺名,听上去实在别扭,陶心荷觉得不能再放纵了,第一次是因见到顾凝熙在府门外,她急于打发走客人处理自家事务,便当做没听见吉昌伯这么自来熟。

    眼下,管他是不是自居无性之人还是武将们规矩松散,也不论交割了顾如宁婚事之后,还会不会再见到吉昌伯,自己态度总要摆得鲜明些才对。

    于是,陶心荷面色郑重起来,脆声说道:“伯爷,我知您无有他意,不过,还请今后称呼我为陶居士。”

    程士诚摆摆手,笑道:“荷娘,什么陶居士,亏你怎么想来,多么死板拘束。你今年芳龄,若我没记错,是二十有四,对也不对?尚是青春年华,为何要扮死气沉沉半出家人的称号。”

    陶心荷心弦微动,这个称呼,近日里,她同不少人说过,还是第一次有人评价死气沉沉。莫非,真的暗地映照出自己的心力交瘁?

    难得伶牙俐齿的俏佳人,一时哽住,没有反驳,程士诚很有微妙的成就感,趁热打铁说:“你若实在不愿被称闺名,我唤你姓氏可好?阿陶?”

    “阿陶”,仍有些过分亲昵,总比“荷娘”强些,在陶心荷想来。

    不过京城很少听说这种叫法,仿佛塞北出身的王尚书夫人,喜欢这么以姓唤人,她猜想着,也许是伯爷在边塞行军打仗时入乡随俗学会的叫法?

    她默许了。

    程士诚装模作样叹口气,说道:“阿陶,不瞒你说,我与你一见如故,直想与你长长久久在一处。可惜嘉儿婚事,你又不打算沾手了。要不然,后日就是上元佳节,我来邀你一同上街市观灯,如何?”

    心脏剧烈地鼓噪又收缩,代表着主人受到很大的惊吓。脸颊迅速绯红,细眉紧紧蹙起,陶心荷没想到突然听闻像是闺房情话一般的说辞。

    若是旁人,她必然立刻起身,甩袖怒斥登徒子,转身就走……不对,是吩咐下人将语言冒犯之人打出府去。

    然而,对方是吉昌伯,身边无一女眷、据说不能人/道的男子,陶心荷前一瞬还将他看做上门劝慰的和善大姐姐,一时之间,颇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深深呼吸几息,不动声色咬了咬后槽牙,语重心长劝诫道:“伯爷,我与你相识不久,倒是感受您为人温和热情。然而,不晓得是不是您与女眷接触得少,或者是有段时日没接触了,恕我冒昧,交浅言深,我认为您在与女子相处时,言辞动作,颇有可商榷之处。”

    闻言,程士诚眉头一挑,声音戏谑:“但请赐教?”

    陶心荷只想扶额,她就差明示了,对方还没意会么?这让她怎么说?

    虽然您不算是个男人了,但是在世俗眼光看来,依然是值得追捧的贵婿,您要多注意分寸,免得令不知情的女眷产生错误的想法?

    说来也怪,陶心荷有一两日没有因为各种生活细事联想到顾凝熙了,譬如桌席上的一道菜、新读的书中生僻典故、弟妹说起红妆嫁衣几年来的花样变化等,她也在努力扳正这个毛病,此时此刻,她却不合时宜想到顾凝熙。

    顾凝熙对莫七七,到底是他不懂分寸招惹了小姑娘,还是郎有情妾有意、彼此顺水推舟?陶心荷发现,她一念及此,心头还是有些涟漪,闷闷的,像是瞬间回到正月初七的阴雨天,呼吸都不畅快。

    陶心荷稍稍回神,便见吉昌伯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自己,一时口快,便道:“譬如,您这样直视女眷,便是不妥。”

    “哦?即使你已经是和离自由身,也不妥么?”程士诚发现,陶心荷远比他初见时候,生动活泼,宜喜宜嗔。看来,她和离真是离对了,仿佛从端庄妇人的壳子里,破壳而出,焕发新的光彩,更加迷人,让他欲罢不能。

    陶心荷发现,好像与吉昌伯说不明白这件事情。程士诚也是风月里过来人,难道现在是破罐破摔了?她暗自与自己说,对方不是她想的那么无害,不是一路人,以后少接触便是。

    若有所指地看一眼窗外天色,日上三竿,她陪客人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吧,陶心荷轻轻端起茶盏放在手中,却不去喝,即是暗戳戳的送客意思了。

    她复挂出客套疏离的微笑,唇角勾起三分弧,眼睛却平静不带笑意,用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自然不妥,男女有别。伯爷,还有什么事,是陶府能帮得上忙的么?”

    隐藏的言辞就是,若是无事,这便不送了。

    程士诚喉结滚动两下,眉心拧起,知道是自己方才操之过急,多少惹佳人厌烦了,说不定,要不是彼此都知道但是未曾点破的他的隐疾,他此刻都不能安坐在陶府待客花厅了。

    他还想再试一下:“阿陶,后日,陪我去看灯节,可好?”

    陶心荷失笑出声,这人倒是一提再提,不晓得他们这个交际圈子,不接话就是不愿意么?

    看来,她与文臣及其家眷们你来我往相处摸索出来的不言自明的规矩,在吉昌伯身上很不适用,不知怎地,勾起了陶心荷三分新奇。

    笑罢,陶心荷还是婉拒:“我不去了,多谢伯爷厚爱相邀,预祝您赏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