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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兰州的信,勾起了久远的记忆。

    曾经的闵国公府言笑晏晏,正房和乐融融,连外院洒扫的下人,面上也都带着欣喜的笑容。

    闵国公回京的日子不多,更多时候是在西北驻扎。

    但每逢过年回京述职,他必将所有时间都放在妻儿身上,同他们迎来每一个新年。

    闵国公夫人将饺子夹到小小的凌晔碗中,叮嘱他:“咬的时候可得仔细咬,就怕咬到塞铜钱的,牙崩了可就糟了。”

    小凌晔骄傲得抬起下颔,“我才不会呢。”

    说是这样说,将饺子塞进嘴里时,他还是嚼得小心翼翼。

    闵国公夫人望着儿子,露出和蔼笑意,并不戳破。

    忽然,闵国公吃到一半“喀”的一声,母子二人齐齐扭头看他。

    闵国公从嘴里拿出一枚铜钱,朗声笑道:“被我吃到了。”

    “你的牙没事吗?好大一声呢。”

    闵国公夫人急忙凑过去,凌晔也瞪圆了眼关注着。

    所幸闵国公牙齿半点事儿没有,他俩这才安心。

    放下心后,三人互相对视,想到刚刚情景,均是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他们相聚在一起的时候少,可度过的每一日却都弥足珍贵。

    直到凌晔七岁那年。

    羌族入京,京中大乱。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直往宫中而去,旁的人家损失倒小。

    凌晔躲在母亲怀中,府卫和下人围在他们左右,度过惊恐的一夜。

    也是从那晚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

    府上救了一名女子,似是闵国公夫人旧识。

    凌晔一夜醒来,偌大的国公府只余他一个主子。

    闵国公夫人携那女子离去,留下年仅七岁的儿子,在动乱过后的京城,不管不顾。

    凌晔拎着画好晾干的图,仰头问袁叔:“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她说过要看我画的景呢。”

    袁叔只笑笑回道:“这老奴也不知。”

    新年将至,凌晔只好去练了一套剑法,他抱着剑问:“年都过了,父亲怎还未回京?”

    袁叔这回的笑露出了几分勉强,回话仍然同样:“老奴也不知。”

    凌晔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只回了声:“哦。”

    回去关在自己房里,将窗子大开,吹了一整夜的风。

    隔日,凌晔病倒。

    袁叔守在他床边。

    凌晔睁眼,第一句话就问:“父亲母亲呢?可回来了?”

    他都病了,总该回来了吧?

    袁叔张了张口,似想回答些什么,最终也仅摇了摇头,艰涩地告诉他实话。

    “国公爷和夫人,都不在。”

    凌晔不吵不闹,只淡淡又回了声:“哦。”

    然后拖着病体,去撕碎那张画了好几天的画,也把他最喜欢的剑给扔了。

    撕得碎烂的纸片飞舞,洒得房里满地都是,落在躺地的剑身之上,铺了斑驳的颜色。

    凌晔独站在正中,站了很久,从此变得沉默寡言。

    “夫君?”

    细细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子被人轻晃。

    “夫君……醒醒?”

    凌晔睁眼,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邹灵雨隐约见到黑暗中的他睁开眼,气息声有了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捏着帕子,轻轻擦去凌晔额上细汗,温声对他说:“你梦魇了,醒来就好。”

    白日里邹灵雨看话本时不小心睡了过去,睡多了,夜里就难入睡。

    她睡不着,凌晔今日倒难得比她先睡。

    邹灵雨还想着自己翻身时动静小些,尽量别吵着凌晔。

    毕竟今次不同以往,两人盖着同件被褥,稍有拉扯,另一方很难不被惊动。

    所以凌晔睡得并不安稳,邹灵雨第一时间就发现他状况不对。

    他俩共枕这样久,邹灵雨还是第一次见凌晔这样。

    替他擦汗擦到一半,凌晔就像终于彻底从梦里醒了过来,忽然上前,将脸埋在邹灵雨怀中。

    这个姿势实在很难为情,邹灵雨滞了下,却没推开凌晔的头。

    她伸手,轻抚凌晔后脑,将他长发抚顺。

    “没事了,都是梦而已,不怕不怕。”

    像哄孩子似的在哄凌晔,本以为凌晔会不屑轻哼,回她:“哪就这么娇气了?”

    可凌晔只是深深把脸埋着,一下又一下,将抱着邹灵雨的手越收越紧。

    邹灵雨摸他头发的手一顿。

    这是真的吓着了啊?

    想到以前,小时候她做了噩梦不肯再睡时,娘亲会将她揽到怀里,哼着曲儿给她听。

    邹灵雨想了想,回忆起那些音律,也照着哼出声。

    本就甜美的嗓音,哼着舒缓的曲风,在幽静的夜中更显空灵。

    凌晔的手不再圈得那样紧,邹灵雨便知这招有用,继续哼了下去。

    哼着哼着,也不知道凌晔再次入睡没有,邹灵雨反倒把自己哄得困了些。

    她话声越来越轻,每个音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凌晔忽然抬首,在邹灵雨因想睡,反应迟钝的当下,他的手托住她后脑,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