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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槿笑她傻,“都要离开了你还去讨好这家人个什么劲儿?”

    沈虞因睡不着,便坐在窗上喝酒。

    她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坐在窗户上迎着风喝酒,阿槿怕她冻着生病,劝了好几回也不听,从一边的衣槅子上拿来那件李芙前头新得的火狐皮子做成的披风给沈虞披上。

    是李芙来的时候送的,听说是顾晏清前几天在郊外的围山猎的,看这皮毛色泽,竟一点也不比宫里头的差,宴席上李芙还调侃顾晏清那个身板,竟然能连着猎三头火狐,真是踩了狗屎运,说的那顾翰林哂笑连连。

    阿槿感叹,“惠宁郡主这人倒是不错的,跟那个狗男人浑然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但再如何,咱们终究是离开的,你别太伤心……”

    说了会儿没听见沈虞吱声,心道不好,忙低头去看她的脸。

    果然,沈虞紧紧地咬着唇,眼睛和脸都是红红的,眼底满是落寞。

    “我错了。”

    阿槿叹了口气,将小姑娘抱进怀里。

    她知道,沈虞又难受了。

    她不是真的想讨好李家人,只是因为,她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沈阁老过世后,沈虞在沈家就没有了依靠,太夫人斗不过靖安侯夫人,亦护不住她,来到云台山,沈虞才算是重新有了一个家。

    可是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人很快也抛下她远去了。

    她心中亦是恨与不甘的。

    恨为何上天要一个个夺走她所爱的人,对于祖父,她连长大成人承欢尽孝的机会都没有,对于哥哥,她更是连见他的最后一面机会都失去了……

    她这一生,其实不过是渴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而已,为了这一切,她宁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和意愿,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能够留住那丝丝温暖、只要能够回到从前。

    纵使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也这样一个机会都不肯留给她,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

    夜深了,明天一早还得入宫贺喜,阿槿也没敢叫她喝太多,给小姑娘灌了杯醒酒汤后就将她扶到了床上。

    今夜月明人尽望,千里之外的文州,李循也在喝酒。

    这宫外的清酒到底比不得宫中贡酒的好滋味,李循素来嘴刁,这清酒只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推开酒盏,默了一刻,叹了口气还是接受了现实,擎着酒壶直接往嘴里猛倒了两口。

    “世子爷?世子爷?”门外忽地响起文州知州大人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世子爷,您歇了没?”

    李循皱了眉。

    “进。”

    外头还飘着雪,知州大人手里拎着一只封了口的乌银酒壶走了进来,一推门风雪直往里头灌,他忙搓着手把门阖上,一脸讨好地走到李循身边,笑道:“世子爷,这清酒您应当是喝不惯吧?嘿嘿,下官特意从酒窖里给您翻出来一壶三十年的石冻春,刚刚在外头热了,好给您送过来。”

    “不是说了你不必破费么,”李循说道:“不必了,你拿去自己喝吧。”

    “哎呦世子爷,那下官可真就惶恐了,您说您这好容易来一趟文州,又帮下官解决了这么大的雪患,什么吃的也不要,就喝了这么两壶清酒,吃了盘饺子,下官实在是,实在是……”知州大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讪讪的笑。

    李循这些日子早起晚归的,手上都冻得起了冻疮,还时常冒着大雪去路边的粥棚亲自施粥,就在刚刚,大过年的除夕夜,他才丢下手头的公务吃上一顿热饭。

    李循如今暂住在文州知州家中,皇孙不吃,他们一家人自然也不敢吃,不过李循体贴,先头就打发了贴身的侍卫陈大人过来跟他们说叫他们先吃着年夜饭,不必等他,怕他们不听,还特意叫陈大人拿了自己的鱼符过来,说是长官的命令。

    知州大人心里感动,但又十分担心自己没照顾好世子过完年入宫朝见的时候被明熙帝臭骂,因此没怎么吃年夜饭,打听到李循回来后就赶紧拎着一壶石冻春过来了。

    盛情难却,知州大人再三劝阻,李循只好收了。

    知州大人一喜,忙挽袖给李循倒酒。

    “这是怎么回事?”李循用眼神示意知州大人手肘上的抓痕。

    知州大人尴尬地放下酒壶,直往下搓自己的袖子。

    “和知州夫人闹别扭了?”李循将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道:“这些日子我就看着你和她气氛不太对,老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没有没有,下官哪里做了对不住她的事!”知州大人老脸一红,叹道:“唉,世子慧眼如炬,本来只是下管家事,没想到还是被世子瞧出来了……其实,其实,也不是啥大事。”

    “说来听听。”李循倒是来了兴趣,精神奕奕地问。

    “说出来也不怕世子笑话,拙荆嫁给下官也有十几年了,只生了大娘和二娘两个闺女,大娘前不久都出嫁了,家中老太太一直念叨此事,这几年又听了孩子她二姑的口舌,非揪着下官去纳妾,哎,世子您说说,下官也不是家里有多少产业要继承,何苦非要纳妾生个儿子?”

    提到这事,知州大人一张包子脸都愁成了苦瓜脸。

    “本来这么多年下官和拙荆都这么过来了,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拙荆她就,她就鬼迷了心窍,非要给本官纳妾,本官不纳,她还哭着对本官又抓又挠的。”

    知州大人人老实,在知州夫人面前也是重话都不敢说一个的人,李循听了默然,“既是知州夫人要纳的妾,她为何倒生气了?”

    “哪里有真想给自己丈夫纳妾的女人,”知州大人又叹了口气,“拙荆这么多年一直没生养儿子,老太太这才逼着下官纳妾,可她和下官毕竟是结发夫妻,当年若没有岳丈一家扶持,也没有下官今日,下官又怎么能忘本,为了生个儿子去外头找个别个女人?”

    “老太太就气坏了,整日里不是撒泼就是打滚儿,死命地骂她是个下不了蛋的……唉,总之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若不是伤心,又怎么会主动张罗要着要给下官纳妾?”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其实下官都知道,她那个小心眼儿的性子,哪里是真的想给下官纳妾呢,老太太那里对她软磨硬泡,又说下官这一辈是三代单传,拿孝道压她,她是不想叫下官绝后,也不想叫下官再夹在老太太和她面前为难……”

    知州大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通,说完抬头一瞧,却见李循攥着手里的酒盏不知在想些什么,忙喊:“世子爷?世子爷?”

    李循回过神来。

    知州大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世子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又忙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是下官失礼了,竟然跟世子爷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