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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阵已经修复,三宗子弟即刻传出,不得耽搁!”

    山外传来熊万长老中气十足的嗓音,无数道光华升腾着,带着化为光羽的三宗子弟们陆续离开。

    雨水停歇了,明晃晃的日光穿过逐渐消散的云层,照得男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偌大的地界里,所有人的身体都被裹上了一层光华,光芒神圣而温暖,带着充裕的灵气。

    男人躺在地上,半阖着眸子能够模糊地看到那颇为壮观的景象。

    天幕上,被微光所包裹的三宗子弟们,像是一个个初生的曙雀,安稳恬静的面孔下,有着无限的朝气作为倚仗,似乎日后都有与白驹争辉的潜力。

    耳旁有靴子踩过泥浆的滋滋声,男人能从靴子踩地的间隔声来判断来人走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瘸一拐的。

    就这样看来,缓步走来的少年应该不是为取他苟延残喘的性命而来。

    “我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陆熠的声音很微弱,但坐在一旁的少年可以听到,“那是在很多年前。”

    少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抬起头配合着男人欣赏着他此生的绝景。

    “之所以说是很多年前,是因为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有过那样的岁月。”

    男人咳了一声,喉咙里呛出了血水,“那是一个夏夜,一处热闹的街市,一群人喧嚣着庆祝着我不曾听闻的节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被来往的人流推搡着。

    有不懂事的小屁孩儿,有穿的得体的少女妇人,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和身材健硕的工人汉子。

    人很多,各种各样的身份,我形容不过来。

    但正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才能莫名巧妙地感觉到一丝安稳。

    那份安稳,存在于和每位陌生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存在于氤氲着幸福喧闹的市井巷弄,存在于每个人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快活。”

    “我看到了灯,很多灯,是那种能飞的灯。白结方纸糊成的,很简单,也很精巧。

    它们一个个地从大路小道上升起,飞过了围墙,飞上了屋檐,飞向了青黑的天幕,有些甚至还能倒影在水上,船桨搅动涟漪,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男人失去光泽的眸子微微抽动着,有些兴奋,“他们告诉我,那叫‘祈天灯’,能够向上苍祈福的那种。

    鬼使神差地,我竟向身旁的女子要了一盏。

    对岸酒楼上的大红灯笼泛着红光,我看的真切,她生的很漂亮,鼻子两侧还有淡淡的雀斑,莞尔的时候像极了我们常说的大家闺秀……”

    男人闭上了眼,嘴角微微上扬,没再继续了。

    沐清水听的入迷,戳了戳陆熠的手肘,“后来呢,她给你没,许愿了吗?”

    “记不清了……”

    “怕是只顾着人家妹子去了吧。”

    沐清水打趣道。

    陆熠觉得有些好笑,咳嗽个不停,“可能吧……”

    “要我说,应该是许了愿的。”

    沐清水思索了片刻,郑重其事地说道。

    “为什么?”

    陆熠把头撇过去,觉得有些好奇。

    “没什么理由,就单纯觉得应该是这样。冷酷刺客被温情少女感化,从此决定金盆洗手,折剑归隐,干回了普通人的营生……”

    沐清水仰着头,有板有眼地描述道,“最好再来个偶遇,名门小姐被歹徒暗算,相貌平平的卖油郎挺身而出,三拳两脚就撂倒了歹人,顺带赢取了少女芳心。

    十年之后,已为人妇的少女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丈夫老实憨厚的背影,竟不知为何与当年河畔那道冷酷身影重叠了,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如果现在我的手还能抬起来,一定要给你鼓个掌才是。”

    陆熠惨白的面容上沾满了血污,但他却没有感觉一丝痛苦,反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我喜欢这样的故事,挺好的。”

    “咳咳……”

    沐清水注视着气若游丝的陆熠,摇了摇头,就算是元婴境界的修士,在那种全方位的打击下也终究无法活命。

    “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也剩不了几口气了。”

    陆熠很清楚,他是死有余辜的,沐清水愿意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也并不是想救他,只是出于一种对将死之人的尊重与善意罢了。

    “‘他们’是谁?”

    沉思了片刻,沐清水问道。

    “我也不清楚他们的真实面目,只知道要完成他们下达的任务,任务失败了,我就会死。”

    陆熠回答得很干脆,这是作为一个杀手的觉悟。

    “十年前,你也曾这样刺杀过徐姐姐和白师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