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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博完全没预料到审讯室内还有第三个人, 见到女儿泪眼朦胧的模样,又惊又愧:“霖霖,你……你还活着?”

    那日最后一击, 他得知霖霖离开顾府不知所踪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再后来就是听到她坠崖身死的消息。

    一日之内同时失去妻女,顾博整个人完全处于癫狂状态, 进入大理寺牢狱时早就存了死志。

    最在乎的两个亲人因为他的大业丧命,他已经骑虎难下, 回不了头。

    顾霖身子摇摇欲坠,只能强撑着双手稳住身形:“父亲, 母亲因你的谋划甘愿赴死,你却告诉我这些都是陆熠所为, 是为了说服我重回定国公府做你内应, 对吗?”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 其实是一个为达目的, 不惜欺骗牺牲至亲的魔鬼, 而自己至始至终都恨错了人。

    何等可笑可悲。

    “霖霖……”被女儿当场戳破, 顾博不敢直视顾霖满含泪水的眼眸,痛苦地闭上眼,他道, “为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不结党,顾氏就会处于被动……”

    “父亲,你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即使你权倾朝野无人比拟又如何, 你能让母亲活过来吗?”顾霖不停地后退, 摇着头崩溃地哭诉着, “你太自私了,你为的不是顾氏,而是自己的野心,而我只要母亲能够活着……是你亲手将她逼上了绝路……”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美满幸福的一家三口,却因为权势利益分崩离析。

    都是她太天真,任性固执地只看到了表象。

    她的父亲,就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疯子,疯子!

    她一步步后退,不停地摇着头,泪珠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落到沉黑的地面上隐入不见。

    忽而,她身子一软,往后趔趄倒了下去。

    “霖霖!”

    陆熠一直站在不远处观察着顾霖的动静,见她崩溃哭泣,他心中刀绞一般,将小姑娘无力倒下的身子揽住,拦腰抱在怀中,快步离开了审讯室。

    顾博一直紧闭着双眼,直到审讯室的铁门“砰”的一声响起,他乍然睁开眼睛,眼底红丝遍布。

    他动了动唇,良久,才发出几个颤抖浑浊的音。

    “霖霖……”

    ——

    翠帷华盖的马车内,李名医战战兢兢地半跪在车厢内,时不时用衣袖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昨日他就被陆世子的手下寻来,说是今日有贵人需要看诊。

    今儿个一大早,他就整理好药箱在家中候着,果不其然,一个面容严肃的隐卫将他请出家门上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大理寺附近的小巷子里等着。

    一直等到了现在,他才又被请到了这辆奢华宽敞的马车里,见到的就是浑身透着寒气威压的陆世子,怀里抱着个昏迷的不醒的女子坐在里头。

    他立刻吓得腿都软了,冷汗霎时湿透后背,这几月来谁人不知,权倾朝野的陆世子变了,变得越加冰冷高寒,不小心惹怒了他,怕是小命难保。

    李名医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眼歪在男人陆世子怀里的女子,那姑娘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实的面容,脉象虚弱漂浮,应当是受到了极大情绪波动导致昏迷。

    察觉到陆世子寒沁沁的视线投过来,他赶紧后退几步,恭敬道:“世子爷,这位姑娘身子气血虚弱,又加上情绪起伏太大,才导致了昏睡,在下为姑娘在小臂上针灸片刻即可缓解。”

    “好,有劳李名医。”陆熠淡淡颔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骨节分明的手挽起顾霖小臂上的衣袖,将那截白皙纤细轻缓地放到了自己的膝头。

    李名医不敢怠慢,赶紧转身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包开始施针。

    马车内静谧得一丝声音也无,一炷香过后,李名医收针退到一边:“世子爷,姑娘已经无碍。”

    陆熠将顾霖的衣袖拉下,仔细遮盖住她的小臂,抬眸看过去:“她何时会醒?”

    “快则一盏茶的功夫,慢则一个时辰。”李名医垂首半跪在地上,只敢看车厢底的暗色花纹。

    陆熠点头,终于放人:“辛苦李名医,金林稍后会带着诊金上门道谢,只是今日之事,还请李名医守口如瓶。”

    李名医哪里敢不应,忙点头:“哪里哪里,今日在下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说完,他不敢再停留,躬身下了马车。

    马车内,鎏金四脚香炉里燃着清甜的安神香,陆熠抱着仍沉沉睡着的顾霖,长指缓缓地抚上她微蹙的眉心。

    不管是嫁给他之后,还是清灵县再次相遇,她似乎一直都是眉心微蹙、郁郁寡欢的模样。

    那个记忆中稍带任性天真的小姑娘,那个见到他就会满心欢喜,水眸中都是清澈光芒的小姑娘,已经只能存在于漫长的回忆中,离得太远太远。

    昏睡中的顾霖似乎察觉到了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皱了皱细眉,她微微撇开头,想要躲开那种陌生的碰触。

    陆熠停下手,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深邃的凤眸里渐渐积累起浓烈的情绪,墨色翻涌,难以自抑。

    其实今日发生的所有,都在他的谋划之中,用的是釜底抽薪之后利用顾博的绝望,亲口说出当初顾氏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

    他知道得知真相的顾霖会因为打击过大而情绪过激,可只有这样,他才能打破僵局,让他们二人之间还存有一丝可能。

    刚才在审讯室中,见她如此崩溃惊惧的模样,他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是陆熠不能,有些事情与真相,需要她的小姑娘独自去扛,谁也无法取代。

    而他,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扫清一切多余的障碍,将万事加诸到她身上的伤害降到最低。

    时间缓缓过去,炉内的香渐渐淡了,顾霖身子终于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眸子。

    她的双眸带着朦胧雾气,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停住。顾霖挣扎着想要起来,发出的字音几近破碎:“我……我……”

    “别动,你身子太虚弱。”陆熠大掌握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你父亲在大理寺不会有事,我会保顾氏全族性命无忧。”

    提到这个为权势疯了的父亲,顾霖并无多大的反应,只偏过头,一行清泪便从眼角滑落,滴到了男人护着他的手背上。

    陆熠手指一紧,没停下拍抚的动作:“别怕,一切有我,以后的每一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还有小满,小满也会一直陪着你。”

    提到小满,顾霖灰暗的眼底终于有了点光,苍白的唇角动了动,她的声音嘶哑颤抖得不像话:“我想见母亲。”

    顿了顿,她又坚定地重复:“不管母亲能不能醒过来,我想见她,立刻就想见。”

    ……

    徐答一直在马车外候着,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李名医离开后马车里内一丝动静也无,正等得心焦,里头忽然传来陆熠沉冷的声音:“转道城郊暗桩别院。”

    “是,世子爷!”徐答得了吩咐,立刻跳上马车扬起鞭子。

    “驾!”一声低喝,马车应声而动,驰行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

    马车越行越偏远,最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别院前。

    林建在门口守着,见到马车停下,和徐答对视一眼,两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别驻守在别院两旁的高处。

    等到两声代表并无异常的哨响,陆熠抱着被披风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顾霖跳下了马车。

    这里是隐卫营把手最严格的暗桩,到处都是来回巡逻的隐卫,见到主子进来,纷纷跪地行礼,而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时刻保持警惕地继续监察四周。

    自从主院正屋里那位昏迷不醒的夫人挪到此处,他们就得了死令,即使丢掉性命,也要确保那位夫人安全无虞。

    陆熠抱着怀中温软的身子一路往里,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越靠近主屋,霖霖的身子就越紧绷的厉害。

    及至行到正屋,婢女将二人迎到屋内后纷纷退下,男人将顾霖轻轻放到床榻对面的贵妃小榻上,揭开了遮盖在她身上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