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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宵焕离开之后,?会主动给况穆打电话。

    午一通,晚上一通。

    就像是况穆十岁那年一样。

    季宵焕本来话就不多。

    当年他给况穆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况穆缠着季宵焕说话,?缠着季宵焕不让他挂电话,?缠着季宵焕对他说他想他。

    所以当时即便季宵焕是不说话,却也不显得生疏。

    而现在况穆也不怎么说话了,两个人打电话经常陷入了一个无话可说的境地,?但是过了一两次况穆也就习惯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况穆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垂眸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擦完了头发,?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望着手机一动不动的发呆。

    过了大概十分钟,况穆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的是季宵焕。

    况穆望着手机闪烁了几秒钟,才抬起手接起了电话。

    “喂,月儿。”

    电话那边季宵焕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况穆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恩。”

    “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

    “好。”季宵焕那边沉默了一下,又问:“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季宵焕又说了一声好,?然后电话那边就陷入了沉默。

    况穆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膝盖,?也没有说话。

    在这种安静的气氛,?他甚至能够听见季宵焕那边轻微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令他的心跳都跟着缓和下来。

    “月儿。”

    季宵焕嗓音低沉的又喊了他一声。

    “恩?”况穆应着。

    “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好自己。”

    “好。”

    “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好。”

    依旧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季宵焕嘱咐过几次,?况穆也就应了几次。

    说完这些,?两个人也就挂上了电话。

    听着那边电话的嘟嘟声,况穆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机,然后垂着手将手机缓缓地放到了腿上。

    挂上了季宵焕的电话后,?况穆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引得他开始焦虑了。

    于是况穆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两圈,走到了客厅里拿了三片安定的药物咽了下去。

    然后他抱起来小星星走进了房间里,小白也跟在况穆的身后进来了。

    两只猫都趴在床上和况穆一起睡,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吸声,这让况穆感受到安心许多。

    因为吃了安定的药物况穆一觉睡到了午。

    起来的时候他满头的热汗,望着天花板上大亮的阳光,一时间有些恍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况穆今天一天都没有课,他开始在家里准备博士生的期末论。

    下午的时候况穆接到了周冰双电话。

    这几天方楚也出差了,周冰双一个人在家里呆不住,于是她在电话里极力的邀请况穆和她一起去吃一家法餐。

    依旧是他们两个人。

    况穆想了想答应了周冰双的邀请。

    到了晚上点半他如约来到了和周冰双约好的地方。

    周冰双已经坐到了位置上,开了一瓶红酒开始喝了。

    她一向是个急性子,每次和别人约好了时间都习惯性的早到个十几分钟。

    看见况穆来了,周冰双抬眼对况穆打了一声招呼说:“来了。”

    况穆点了点头坐到了她的对面。

    周冰双新做了一套酒红色的美甲,纤长的指尖捏着高脚杯,美甲的颜色与酒液的颜色相得益彰。

    周冰双喝了两口酒,叫来了服务员上菜。

    这家的法餐做的味道还不错,但是由于况穆有很多的饭菜不能吃,周冰双今天点的东西大多是很普通的菜式。

    今天的周冰双有些反常。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况穆吃饭的时候话那么多了。

    之前周冰双和况穆要是见一面,周冰双恨不得能把没有见况穆时候的话全部给说完。

    每次况穆只是坐在位置上点头应着。

    今天的周冰双一直沉默的在吃饭。

    她吃完了牛排,拿着旁边的丝帕擦了擦嘴,忽然开口问:“小穆啊,你还喜欢季宵焕吗?“

    况穆喝汤的手猛的顿了一下,抬头望向了周冰双。

    当况穆和周冰双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周冰双很少会在他的面前提到季宵焕。

    因为周冰双知道一旦提到那个人,况穆今天的这顿饭就别想吃好了。

    今天是周冰双第一次在况穆的面前很直白的问这个问题。

    况穆的手紧紧的捏着汤匙,低垂着眼眸望着桌上那碗金黄的南瓜羹。

    南瓜羹明明很好吃的,可是他却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况穆沉默着不回答。

    周冰双这次却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她手里捏着红酒的高脚杯又一次的问道:“喜欢他吗?”

    况穆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岔开这个话题说:“姐,今天......”

    周冰双打断了他的话,问:“现在还很喜欢他吗?”

    况穆的声音停了下来,咬住了下唇。

    “况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当年十岁的时候可以很直白的告诉我你喜欢季宵焕,让我不要抱着偏见去看待他,今年你二十五岁了,为什么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了?”

    周冰双的这番话说的不轻不重,但却像是剥开了况穆心脏的一把刀,将况穆之前极力将自己心脏包裹起来的那层层的保护膜给一层层的撕开了,撕的他鲜血淋漓,痛的厉害,却又渐渐清醒。

    况穆嘴巴抖了抖,缓缓的靠到了椅背上。

    是的,当年他十岁却可以一往无前。

    即便当年季宵焕开始并不爱他,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可是他却依旧能够不怕伤不怕难,一步步的走到季宵焕的身边,勇敢的面对自己对他的爱。

    而现在他二十五了,季宵焕对他那么那么的好,恨不得他都捧到了掌心里,可是他却被伤的害怕了,开始变得畏手畏脚,甚至连喜欢这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了。

    他生怕这两个字一旦说出来,就会触碰到他心里伤的最深最痛的地方。

    周冰双的那双眼睛依旧望着他。

    况穆的睫毛颤了颤,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喜欢。”

    周冰双听到这句话像是在意料之,她的手放在桌子上,捏着那盏高脚杯一下下的晃着,目光微沉的望着况穆。

    她看见况穆坐在他的对面,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变得有些痛苦,睫毛都在颤抖,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嘴巴都被他快要咬的滴血。

    过了一会,况穆松开了咬着下唇的牙齿,轻声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周冰双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说:“前几天季宵焕来找过我。”

    况穆捏着汤匙的手紧了紧,问:“他为什么找你?”

    “因为你的事情,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周冰双说:“他把你心理报告拿给我看了看,情况不是很好。”

    况穆早就想到他的心理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他低下头低声的哦了一声。

    周冰双继续说:“他询问了一下你七年以来的情况,问的很详细。”

    况穆喉结滚动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周冰双望着况穆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你有没有问过季宵焕当年他为什么一定要那块玉?”

    况穆摇了摇头。

    他和季宵焕之间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当年的事情。

    “我问了。”周冰双说。

    况穆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勺子柄,他喘了两口气,问:“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时必须要得到那块玉,但是我回家想了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当时?那块玉是他们季家的传家宝,但是已经给严敏慧几年了,他为什么突然要的那么急?”

    况穆是知道当时季宵焕急着要那块玉的。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在法庭上,季宵焕对法官说,况穆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情,况穆愿意将严敏慧的遗产转赠给他,是他拒绝了况穆的这个请求。

    那时候法官问他:“你为什么拒绝了?”

    季宵焕说:“太慢了,况穆要将遗产转赠给我至少需要到二十一岁,我等不了。”

    他等不了况穆到二十一岁。

    他急着要那块玉。

    况穆开始也想不明白季宵焕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时间过得久了他也就不愿再想了。

    可是今天周冰双又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周冰双继续说:“季宵焕这次去明城之前还给我发了信息,托我在这四天里多照顾下你,我忽然觉得.......他或许对你也是真心的。”

    况穆没说话。

    周冰双望着况穆顿了顿,继续道:“既然你喜欢他,他现在也对你好,当年的那些心结,你为什么不去问清楚?季宵焕或许只是不愿意告诉我这个外人,并不一定他不会告诉你。”

    周冰双说完这些话就不再多说了。

    她转过头望向了窗户外面,一口一口的抿着酒。

    况穆却被周冰双的这番话给触到心里,他回到家里都在想这件事情。

    周冰双说的没有错。

    他喜欢季宵焕,从小喜欢到了长大。

    他这个人又犟又认死理。

    这辈子喜欢了季宵焕,只要活着就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他喜欢季宵焕,季宵焕现在也对他好,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他现在却因为心里的那个死结一退再退。

    客厅里黑漆漆的,只有一盏黄色的灯光开着,小星星卧在他的脚边,小脑袋一下下的蹭着况穆的脚踝。

    况穆坐在沙发上,想这件事情想的出神。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是季宵焕每天给他打电话的时间。

    况穆接起电话,听着那边季宵焕低沉的声音。

    季宵焕依旧是日常的那些问话,况穆也是按照往常的回答。

    等到季宵焕要挂电话的时候,况穆忽然叫了一声:“季宵焕......”

    电话那边季宵焕说:“怎么了?”

    况穆噎了噎嗓子,嘴巴张了又张。

    他想要开口去问当年的事情,但却发现自己一旦想要说这件事情,他的嗓子就像是被人给塞住了一样,怎么都问不出来。

    他还是好怕。

    他的勇气就像是一个充满了气体的气球。

    刚刚他没有面对季宵焕的时候,他给气球里打满了气体,鼓的满满当当的,想要一鼓作气把当年的事情问个清楚。

    可是当他面对季宵焕的时候,听见季宵焕温和的声音时,就一根针扎进了他的气球里,勇气全部都顺着风滋滋啦啦的跑出去了。

    况穆生怕自己再一次从季宵焕的嘴里听见他在监狱说出来的那些残忍的话。

    那是况穆每天晚上的噩梦。

    于是况穆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他开口说了一句:“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季宵焕似乎是笑了一声说:“好。”

    况穆挂了电话,就仰躺到了沙发上,目光涣散的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

    那天晚上况穆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周冰双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觉得季宵焕对他是真心的。

    她说你既然喜欢季宵焕,为什么不去问问季宵焕当年的原因。

    .......

    周冰双的那些话将况穆那颗原本已经死寂枯萎的心脏刺的蠢蠢欲动,像是回到了十七岁一样,为了季宵焕而心跳加速。

    可是每当况穆的心脏开始快速的复苏时,他又会想到季宵焕当年坐在监狱里,与他隔着那层玻璃说出来冰冷的话。

    就这样一来一回,一冷一热的,把况穆一晚上都折腾的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况穆红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望着天边的朦朦胧胧的日出,忽然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或许十分的冲动冒失。

    况穆这七年来一直将自己禁锢的死死的,从来没有做出过冲动的决定,但是这个想法一燃起来,况穆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只有这个方法能让他最快的知道,一直隔在他和季宵焕间的那层屏障是什么。

    况穆这样想着,摸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给自己定了一张最近一班去明城的火车票。

    他订到了上午点钟。

    时间赶到很急,况穆甚至来不及收拾什么。

    他从床上起来,给小白和小星星的餐盒里都倒好了食物和水,然后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况穆昨晚没睡好,白天的状态更差,加上他打车的那个司机开车开的快,一路上况穆晕车晕的厉害。

    下车的时候他蹲在路边难受的一阵阵的恶心反胃

    况穆早上没有吃东西,昨天晚上也吃的很少,吐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是干呕的眼睛通红。

    上了火车后这种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况穆定的票定的急,并不是高铁的一等座,而是普通的硬座火车。

    一上车况穆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泡面味。

    那种味道将他刚刚压制下去的反胃感又激的卷土重来,他压根连车厢都没有走进去,转身冲进了洗手间里,又是一阵激烈的反胃干呕,吐出来全是水,弄的他胃都开始抽痛。

    况穆确实是娇气。

    很少有人坐这种慢的火车还会晕车难受,可他就是会。

    余下的几个小时里,况穆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上,手里紧紧的捏着一个白色的空塑料袋,闭着眼睛倚在窗边,红唇紧抿忍受着身体上的难受。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女大学生,那个女生看见况穆坐在她旁边时眼睛都亮了。

    她一路上连连的盯着况穆看,无数次的想要开口搭讪,可却在对上况穆紧闭的眉眼和浑身冷如冰霜的气质时泄了气。

    一直到下车女生都没敢开口和况穆说一句话。

    况穆昏昏沉沉的到了明城,直接打了个车回到了他的公寓里,甚至连家里都来不及打扫就睡了个昏天地暗。

    午时候季宵焕给他打电话,他还在睡觉。

    电话一连响了很多声,况穆才手撑着腰坐了起来。

    他今天折腾了一上午,晕了一上午的车,胃里难受不说,还坐的腰酸背痛。

    “喂.......”况穆一接电话声音就没什么力气。

    季宵焕那边顿了一下,说:“月儿,你怎么了?”

    “什么啊.......”况穆才睡醒,脑袋昏沉的厉害,嗓子里也懒懒的,带着些微哑。

    “现在十二点四十,你在睡觉,是不是生病了?“

    季宵焕的嗓音压低了一些,让况穆听的脑袋渐渐清醒。

    他抬头看了一眼卧室里的钟表,忽然就有些心虚了。

    况穆纤细的指尖紧勾着床单,声音却淡淡地说:“没有生病,我就是有点累了。”

    季宵焕那边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他说:“好,等会起来记得吃饭。”

    “恩。”

    “我后天就回来了,好好照顾自己。”

    “好。”

    况穆对季宵焕的回应大多都是这样,淡淡的一个字,显得有些高冷,但是除了这些况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季宵焕挂了电话,况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又发了一会呆,愣愣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每次季宵焕和他通话结束的时候,况穆都有一种抽离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从他的心脏里抽出来一根血丝,连筋带肉的。

    不算很疼,但是却很难受。

    每次况穆都要缓一阵才能悠悠的回过神。

    过了十分钟,况穆点开了手机,拨通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联系的人的电话。

    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多,况穆来到了季宵焕大伯季豪军住的小区里。

    那个地方他曾经来过一次,是七年前。

    况穆还记得这个小区很大,是当年明城出了名的富人小区。

    小区的大门口有一尊很大的凤凰雕像。

    七年前况穆来的时候这尊凤凰雕像还是新的,刷着纯白的漆色傲立在大门的位置,而现在那个雕像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雨洗刷,变得发灰发黄。

    况穆坐在出租车里,侧过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只觉得这七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出租车将他一直送到了季豪军家别墅的大门口。

    况穆从车上走了下来,正在给司机结账的时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也朝这边过来了。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校服,双手撑着自行车的扶手,手腕处骨骼分明,纯黑的发丝被风吹起,看起来浑身都充满了少年的青春气。

    因为他的容貌长得实在是太出色了,况穆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的瞧了他一眼。

    那个少年显然也看到了况穆。

    他那双浅棕色眼眸愣了一下,将车子停到了季豪军别墅门口的一棵树下,冲着况穆笑了笑。

    那个笑容十分的和煦,在阳光的映衬下充满了善意。

    况穆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个男生的笑容有些眼熟。

    这时候司机手里拿着找的零钱,将手探了出来,不耐烦的对况穆说:“拿钱啊!”

    况穆这才回过神来,拿过了钱。

    然后况穆转过了身,朝季豪军家大门处走。

    他走到花园的铁栏杆处按了按门铃。

    还未等里面的人走出来开门,刚刚那个男生就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将钥匙最上面的门卡放在感应处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