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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力们动作很快,但有人更快,蔡德庆几步就蹿上了码头,他眯着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着来船,似乎想从外观上看出内里乾坤。

    “挤什么挤?老子身上的可是簇新的袍子,绸缎面的,弄脏了,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都给我滚远点。”看到苦力们涌上来,他厌恶的皱皱眉,赶苍蝇似的将众人挥开。

    苦力们不敢与他相争,低着头让到一边,肚子里自然都在咒骂。

    摆过了威风,见船已经停稳,蔡德庆意犹未尽的在身上拂了两下,得意洋洋的迎了上去。其实老于猜的不全对,他在码头守着,固然是因为前次得了甜头,因而食髓知味,想再捞两笔,但这并不是全部,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等候一位身份未知的大人物。

    这说法听起来挺矛盾的,但上虞的消息传得满天飞,谁也不知道到底应该以哪个为准,最后也只能采用这说法了。蔡德庆有八成把握,对方一定是个大人物,而且还是可以给他带来丰厚利益的那种。

    满心火热的等了一会儿,蔡德庆却愕然发现,那船竟是半天没动静,只有一个头戴方巾,士子打扮的人探头出来,在码头扫视过一圈之后,似乎很不满意的摇摇头,然后又缩了回去。

    看到那秀才,苦力们的心思都淡了。既然有读书人在,八成就不是货船了,作为来余姚游学访友的士子不少,但这些人多半有人接应,同样不会带很多行李。

    大伙儿都退了开去,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看样子,又是哪里的士子来了,不会也是去龙泉山的吧?”

    “不好说,你看菜青虫不是还等着呢?按说他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啊,就他那身份,还想跟士子扯上关系?”

    “没准儿他利欲熏心,打算连士子也一起骗呢。”

    “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能来余姚游学的最少也是个秀才,看着样子,好像还是结伴来的,要是里面再有个举人,哼,别说他,就算柴家也吃罪不起啊。”

    正议论间,北边突然驶过来一辆颇为华贵马车,将众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

    “那车驾不会是县尊大人的吧?”

    “县尊大人亲自来迎接了?船里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曾师爷没跟着,应该不是县尊亲至,只是车驾来了。”

    “就算这样,能让县尊大人遣车驾来迎,来人的身份只怕也相当了得啊!”

    这边议论纷纷,蔡德庆一惊之后,心思也是更加火热了,上虞的传言或许还有谬误,但如今他却亲眼证实了,能让县尊遣人迎接,来人的身份还用说吗?至于县尊大人为什么不亲自来,呵呵,那些苦哈哈不懂,但他却是知道一些的。

    当今天子崇道,朝中按对此事的态度,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首辅张阁老为首,持赞同态度;另一派以几年前致仕的杨阁老为首,他们坚持不懈的上疏,力主让皇上罢斋醮;两派之外,还有摇摆不定的骑墙派,构成了嘉靖初年的朝堂格局。

    当然,这种划分派别的方法流于表面,并不全面,但却有很鲜明的特征。

    反对派的人就算不敢触怒龙颜,有人上疏的时候,也得硬着头皮跟风;就算不上疏明言,也不能对道士太上心,否则就会被划归为吃里爬外的叛徒行列。

    杨阁老以及本县的谢阁老,都是反对派的中坚。他们的支持者中,不乏江南名士,再加上张阁老一派因学术跟心学子弟又交恶,导致江南的反张情绪很浓。既然反张,那么就是反对派,就应该支持反对派的主张。,

    其实这些党同伐异的道理,蔡德庆也搞不太清楚,但既然妹夫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错。

    反对派在江南既然占了优势,那别管地方官本身倾向哪一派的,他都不能表现出向张阁老靠拢的意图,否则他将寸步难行,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的结局。

    这不是危言耸听,大明的政府机构最低只到县一级,普通县衙的正式官员不过五六人,大县多些,但也不过一二十人。县衙对乡镇村庄并无实际约束力,靠的都是地方自治,能在地方自治中起到作用的,正是世家和乡绅。

    如果后者纯心为难,那地方官就会两眼一抹黑,粮税收不上来,政令传达不下去,乱子时起彼伏,接下来就是御史弹劾,罢官去职都是轻的。

    赴任之初,知县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去拜访上级,而是走访那些乡绅,根据对方的身份,分别登门拜访,或是下帖子约谈。所以说,在大明做官最重要的就是做人,搞关系,只要摆平了当地的关系,懂不懂民政真的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