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三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五月,紫禁城乾清宫

    “狂悖!无礼!”

    昏黄的灯光下,崇祯一把将手中的奏本扔到地下,破口大骂:

    “袁崇焕出言不逊,他眼睛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正在一旁的王承恩赶忙过去,一边俯身拾起奏本,又一边不停地宽慰崇祯:

    “皇上息怒,您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啊,大臣无礼,您又何必跟他们质气呢?皇上,您先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王晨恩又赶忙递过茶水,崇祯接过茶碗,一只手拿起茶盖,又指着桌案上那份奏本继续数落道:

    “你看看他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骂朕、在教训朕!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臣子吗?!”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

    王承恩忙不迭地连声附和,“这帮读书人就是心比天高,平日里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总觉得自己高明,一个个都是死脑筋、一根筋,皇上是得时不时敲打敲打他们......”

    王承恩先是扶崇祯坐到龙床上稍事休息,趁这工夫,又赶忙抓起袁崇焕的奏本,匆匆看了起来,只见奏本中说:

    “......欲强边必先练兵,练兵必先足饷!我不能足兵饷,兵又安肯为我用?!

    今九边兵饷,无处不缺,缺又非止一二月,兵不得一餐之饱,又安能驱之致死地?!

    皇上痛恨虚冒克扣之弊,凡请饷奏疏,俱不蒙温谕;而兵哗索饷,则重处任事之臣。一番兵哗,一番给发,一番逮治。哗则得饷,不哗则不得饷,士兵们哗变不但可以得饷,且又可报平日怨恨,那士兵还为什么不哗呢?!比如,去年的宁远,今年之遵化,哪一个不是由饷而起?!

    皇上罪边臣说:“威惠素著,何致兵哗?!”朝中大臣又责备边臣说:“古有罗雀掘鼠,士无变志。”真是义正词严啊!然边臣之威惠,便是皇上之威惠!惠竭而威又何以立?!俗语云:“饥寒相逼,慈父不能有其子。”况今日缺饷日久,而欲保此不逞之徒以无事,必不可得也!睢阳“罗雀掘鼠”,乃千古不得已之事,而如今却要边兵习以为常,世间还有比这更过份的事吗?!

    (注:不逞之徒——心怀不满的人)

    微臣以为:哗而给饷,何如不哗而先足兵饷,岂不是更好吗?变而惩贪,何如未变而先清贪,岂不是更好吗?

    养兵本为防乱,而如今反以酿乱,如再不早为料理,就真的要大乱矣!饷缺而兵生二心,兵不振而强敌环伺于外,再过一二年,事有不忍言者。

    臣感皇上特达知遇之恩,皇上不以臣不肖,谓我知兵。此则兵之大关键也,臣安敢畏避而不言之于皇上?如今我大明东、西并困,只有保西边无事,我大明方可以以全力复辽;辽事早结,才可以分力以强九边!臣欲早结辽局,又安敢不时时顾念虏情兵势哉?

    臣伏乞皇上能纳臣言,不以臣谋为昧,恕其狂瞽,则幸甚,幸甚!”

    “难怪皇上会生气...”王承恩心中暗想,“现在皇上正在大搞“清兵汰饷”、号召全国人民学习张巡、许远,你袁崇焕倒好,上来就狂怼一通,这还让皇上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皇上,想是那袁崇焕缺饷缺的有些急了,这才口不择言,惹恼了皇上,不过...念他也还算是一片忠心,皇上不要与他计较才是。”

    “哼!什么一片忠心!你没见他说,“再过一二年,事有不忍言者!”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朕!朕今日之大明,正日新月异、蒸蒸日上,朕不听他袁崇焕的,难道朕的江山就会“事有不忍言者”?!真正岂有此理!

    朕责边将“威惠不立”,他们不思反省,如今倒要责朕“过份”,他出口讥讽廷臣,又岂不知此正是朕之主意?!他指桑骂槐、危言耸听,不过就是想推过、卸责而已!日前,朕不过是责他几句,又驳了他的奏本,他这才心有不满、以图泄愤罢了,这点儿心思,难道朕还不晓得吗?!

    朕就不信,死了他张屠户,朕还就不吃这混毛猪了?!

    王承恩,你这就立刻去给吏、兵二部传旨,叫他们给朕荐举边才!”

    王承恩一听,吓了一跳,当即跪倒苦苦规劝崇祯:

    “皇上,封疆事大,请皇上还是要...三思而行啊......”

    崇祯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一沉脸,大声呵斥道:“休得啰嗦,还不快去!”

    “是,奴才遵旨......”

    这边皇上余怒未消,那边袁崇焕也是心意难平,只短短两天,事情就闹得有些不可开交了,第二天傍晚,崇祯又接袁崇焕奏本,“臣袁崇焕乞归葬父,请皇上恩准!”

    (注:天启四年,袁崇焕父病故,袁崇焕三次上疏,请“丁忧”守制,因辽东战事吃紧,朝廷均未批准。)

    拿着袁崇焕的奏疏,崇祯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也是一阵儿青、一阵儿白......

    “去!把几位阁老都给朕找来!还有兵部、吏部尚书......周延儒,都给朕叫来!”

    没多大工夫,首辅韩爌带着李标、钱龙锡两位内阁辅臣,以及兵部尚书王洽、吏部尚书王永光,还有礼部侍郎周延儒都一起急匆匆地赶到了乾清宫便殿。

    几人刚在房中站定,崇祯便劈头盖脸、大声质问:

    “都看到了吧,先是出言无状、讥讽君父,现在干脆又是“撂挑子”不干了,说!该怎么处置?!”

    几人见皇上正在气头上,都不敢说话,只低着头,一个个噤若寒蝉。

    “韩阁老,你是他袁崇焕的座师,又是首揆,你先说说吧~”

    见好半天没人言语,崇祯颇感懊恼,只得点名让韩爌率先发言。

    韩爌,字虞臣,号象云,山西蒲州(今山西永济市)人,今年已年过六旬,乃是四朝老臣,为人中正清直、老成持重,天下素称其“贤”,天启四年,阉党专权,韩爌与阉党不和,愤而辞官;崇祯元年十二月底,受召还朝,出任首辅,主持完成“钦定逆案”。

    “皇上,”韩爌先是躬身行礼,随即便和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