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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闰四月,山东登莱

    “报——,禀大人,有大队东江战船正朝我登州而来!”

    辰时刚过,便有一名亲兵急匆匆跑进府衙,向登莱道王廷试禀报。

    “来船距我还有多少行程?”

    “禀大人,来船大约还需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我登州城下!”

    “传令!关闭城门!各营备战!”

    王廷试闻报,大吃一惊,先是紧急安排一番,随即便带领众人急匆匆赶往城楼。登上城头,王廷试凭堞远望,只见北方的海面上,大约四十余艘艅艎战舰,正高扯着帆蓬、一字排开,朝登州城鼓浪而来,战舰上旌旗招展,正是东江的黑龙旗!

    “王大人,你说这毛文龙因何要来我登州呢?”

    巡按御史毛九华是近日才来到登州,虽然在京城时,他对毛文龙的事也早有耳闻,但一下子亲眼看到这么多战舰一起来到,心中也是大吃了一惊!

    “哼!毛文龙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去年八月,毛文龙就借口“漂风”,来我登莱抢掠、窥我虚实,如今,朝廷裁剪了他东江的粮饷,袁督师又禁了他的商路,他必是心中恼恨,来我登州闹事来了。”

    正说话间,东江战船已来到距离登州一箭之地,只见各船纷纷落下帆蓬,都整齐地停在海上,船队中央,一只艅艎战舰格外高大,桅杆上一面大旗迎风飘摆,大旗中央一个斗大的“毛”字,此正是东江总兵毛文龙的帅船。

    待船队停稳,只见一艘轻巧的快船从队中穿出,径直来到登州城水门前。

    “城上的人听了!

    毛大帅欲往宁远拜谒督师,路过登州,特请王大人到我大帅舟中一会!”

    先锋参将毛永诗(注:毛文龙养孙孔有德)顶盔掼甲,站在船头,叉着腰向城上大声喊道。

    “大人,毛文龙居心叵测,你万不可轻身犯险啊......”

    城头上,登州参将黄龙赶忙提醒王廷试,“如若要见,也该请他毛文龙到我登州城内一会!”

    王廷试点点头,示意亲兵向毛永诗回话。

    “我家王大人说了——,城内已备好酒宴,王大人专等给毛大帅和各位将军把酒洗尘!”

    “不必烦劳王大人了,我家大帅军务繁忙,无暇饮宴,还是请王大人快快随我一起去见大帅!”

    王廷试听罢,手捻胡须,沉吟半晌,城上城下登时便僵在了那里......又过了好半天,王廷试才一狠心,说道:

    “也罢,毛文龙毕竟是我大明的一镇总兵,本官自该去拜会他一下,如今,这是在我登州城下,量他毛文龙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毛大人,黄将军,这登州城就先交给二位了,还请两位能小心谨慎、严密防守!尹将军,你带一队亲兵,随本官一起去拜会毛大帅。”

    “请大人务要多加小心!”

    几个人相互拱拱手,随即,王廷试带着海防游击尹继阿,领着一队亲兵下城登船去了。

    “毛大帅来我登州,下官迎驾来迟,还请大帅见谅啊。”

    一上到毛文龙帅船,王廷试走进舱房,便拱手向毛文龙施礼道。

    舱房内很宽阔,毛文龙一身金盔金甲、斜批大红战袍,威严地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两边战将云集,一个个顶盔掼甲、扶剑而立,正是一派杀气腾腾!

    毛文龙见王廷试参见,也不答礼,只微阖二目,冷冷问道:

    “王廷试,我毛文龙和你有何冤仇,你要扣减我东江粮饷、欲致我将士于死地?!”

    王廷试一听就急了,连忙申辩:“大帅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大帅这话真是冤枉下官了,东江粮饷乃是皇上下旨、由户部裁定,和下官并无干系,下官不过是按时足额将粮饷运到东江罢了......”

    “啪!”只见毛文龙一拍帅案,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敢巧言狡辩!要不是你向朝廷上报,说我东江只有两万八千兵马,朝廷如何能裁剪我东江粮饷?!

    如今我东江已七个月未收到朝廷一分钱粮,我毛文龙今日不管别的,只向你王廷试一人要来!”

    “大帅向我要,下官也实是没有,如今督师大人已在关门设置东江饷司,天津、登莱所运粮饷必须先经关门,于觉华岛挂号登记,方可运往东江,现钱粮俱在宁远,大帅如要粮饷,何不就去宁远袁督师那里。”

    王廷试不软不硬地和着稀泥,倒是把毛文龙气得不轻,“还有去我东江的商船,为何也被你登州据住不发?!”

    “袁部堂有令,登莱禁海,除我巡洋战船,所有船只,未经许可,片帆不得下海!”

    “好,好,好,”毛文龙恶狠狠地说道:“今日我也不与你再多废话,你不与我,难道我不会自己去取来吗?!本帅,今日就让你看看我毛某人的厉害!”

    说着,毛文龙就对着堂下大喝一声:“孩儿们!”

    “在!”

    “与我靠岸登州,上岸取粮!”

    王廷试见势不好,连忙向毛文龙大声喝道:“毛文龙!你要干什么?!你还是我大明朝的臣子吗?难道你还想犯抢我登州不成?!”

    “嘿嘿~”毛文龙哂笑一声,“我东江兵强马壮,把老子逼急了,漫说是牧马登州了,就是取那南京也不过是易如反掌尔!”

    “毛文龙!你——“王廷试急得满脸通红,指着毛文龙破口大骂:”毛文龙,你不奉诏命、擅离信地、称兵内向,便是谋反!又口出狂言,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

    毛文龙也不理他,只对着堂下大喝一声:“来人呐——把这两个东西给我押下去!”

    王廷试还想争辩什么,尹继阿也正要拔剑反抗,早有一群武士一拥而上,将两人捆绑拿将下去。

    “走,随本帅到楼上一看!”

    待武士们下去,毛文龙站起身来,一挥手,招呼沈世魁、陈继盛、龚正祥三人又一起上到顶楼平台。毛文龙手扶栏杆,向登州城方向眺望,只见东江三十几条战船正在一艘接一艘,纷纷停靠码头,各营军士,只待船一停稳、搭好跳板,便各持刀枪、一哄而下,奔跑的人群,犹如一道潮水,迅速地向四下里蔓延......

    眼见此景,毛文龙不禁手拢虬髯,哈哈大笑起来。

    登州城内,巡按御史毛九华、参将黄龙半天不见王廷试两人回来,却眼见东江兵已登陆上岸,正在四处抢掠,心中不禁是又气又急,气的是乡里百姓、码头上粮船、商家尽遭抢掠,急的是不知上官生死,无计可施......

    “毛大人,请让标下带人马出城,去扫灭了这帮乱兵!”

    黄龙见东江兵肆虐,怒火中烧,当即向毛九华大声请令。

    “不可莽撞!”毛九华连忙阻住黄龙,“黄将军,那毛文龙骄横跋扈,久有不臣之心,然其虽不受节制,但还尚未公然反叛,如果此时,你带兵出去与他厮杀,搞不好便会立时激变,到那时,只怕局势大坏,你我都难逃其罪!你我身处非常之地,当以大局为重,为今之计,不若由我出面,去与他们交涉,但能先稳住他等,不使他们为害,便算是功德一件,黄将军,你只在城中,坚守城池,务使登州有失,倘有不测,你即刻飞报朝廷和督师大人,以待后援!”

    “毛大人,城外局势混乱,你孤身前往,如何能镇得住那帮骄兵悍将?”

    毛九华微微一笑,“黄将军尽管放心,这高大的登州城,还有黄将军你,便是我坚强的后盾,你只管在城头架好大炮,备足弹药,令士卒们都给我瞄准了码头的战舰,看我手势行事,便可使他等不敢造次!”

    说着,毛九华又对着黄龙一拱手,“登州城就有劳将军了!”

    黄龙心领神会,也连忙拱手施礼道:“请大人放心,标下绝不敢有负大人所托!”

    毛九华下到城来,点起一队亲兵,大喝一声:“开城门!”

    随即翻身上马,一行十几人便飞一般地向码头疾驰而去。

    “吁——”

    毛九华来到码头,勒住战马,对东江兵大声喊道:“住手!找你们将军来!”

    东江兵正在码头上忙着抢运货物,忽见一名官员立在马上,一副威严、凛然不可动摇的气势,倒也一下子全被镇住了,一个个都暂时停下了手头动作,早有人去飞报毛承禄,只片刻之功,毛承禄便带着毛永诗(孔有德)、毛有杰(耿仲明)两名亲信,骑马来到近前。

    “登莱巡按毛九华敢问来者何人?”毛九华立在鞍桥上一抱拳,拱手问道。

    “此乃我家少帅!”

    毛承禄全没把毛九华放在眼里,只歪着脑袋一晃,让一边的毛永诗代为答话。

    “原来是少帅,失敬,失敬。”毛九华先是打了个哈哈,随即便正色问道:

    “东江与我登莱本同气相连,敢问少帅,今日你东江如何要纵兵抢掠我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