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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在自然界中,为了应对残酷的生存竞争,许多物种都进化出了自己独到的伪装技巧,有的可以根据环境变换身体的颜色,如变色龙;有的则可以把自己装扮成一片枯叶、一根树枝、一丛荒草,或是一块岩石......五花八门、令人惊叹!

    同样的,生逢乱世,生存,便成了人们天然的“第一选择”,对于很多人而言,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忠孝善恶,都不过是借以伪装、或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和手段罢了,为了生存,为了权力,为了金钱,那些个看似高尚的信条都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垃圾!为了活下去,他们随时可以改换身份、变换门庭、投靠新主!正如《新三国》中曹操的经典台词,“乱世,只有强者才配谈仁义,弱者只有被抛弃!”对于轻如沙尘的蝼蚁而言,为了活下去,没有道义,没有黑白,也无所谓背叛,乱世无间!

    来到皮岛半年了,刘兴祚痛苦地发现,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这样的生死抉择......

    “二哥,毛文龙又派了亲信去沈阳,倘若这一次他两家谈拢,你我兄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昏暗的灯光下,房内围坐五人,窃窃私语,正是刘家兄弟。

    刘兴祚兄弟七人,“基、祚、仁、贤、治、邦、沛”,刘兴祚排行老二,在兄弟中最有才干,大哥刘兴基现正在宁远,三弟刘兴仁当年因叛逃事泄,已被努尔哈赤处死,其余兄弟四人也都趁这一次叛逃,随刘兴祚先后来到皮岛。

    “唉......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作弄我刘家兄弟?!”

    刘兴祚长叹一声,低着头苦苦思索......

    十五年前,在他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不过是因一时兴起,穿了秀才的衣服,在开原的大街上意气风发地炫耀了几趟,没想到却被官老爷捉去,告了个“冒用衣冠”之罪,被当堂责打,官府放他不过,还要借机勒索迫害,刘兴祚走投无路、愤恨交加,便举家逃亡后金。

    来到后金,也是凭着他的聪明伶俐、吃苦耐劳,没想到刘兴祚竟受到了后金大汗努尔哈赤的赏识,自此便被着意栽培。刘兴祚勇猛善战,精明强干,又随努尔哈赤征战四方,屡立战功,此后自然是一路青云,年纪轻轻,便已是统管金、复、海、盖辽南四卫的世袭总兵,在汉人中,地位仅次于佟养性、李永芳二人。

    (注:佟、李两人乃是最早投靠后金的明方官、商,努尔哈赤为笼络两人,以孙女许配佟、李,召为额驸;另有一说,佟养性为女真族。此两家后均成为满清世家重臣,如世人较为熟悉的佟国维、隆科多、李侍尧等均为两家后人。)

    然而,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随着刘兴祚在后金的高升,他也亲眼目睹了努尔哈赤屠杀辽人的残暴,同时,自己也受到女真亲贵的排挤和陷害,遂萌生去意。天启三年,刘兴祚派遣心腹,下书登莱巡抚袁可立,意图反正归明,后事泄,几遇不测,三弟刘兴仁也因此遇害,刘兴祚则被降级处分,后加之袁可立去职,反正一事只得作罢。

    及至崇祯元年九月,刘兴祚趁皇太极离开沈阳、出征察哈尔之机,设计找来一人,半夜将其灌醉杀死,又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左手戴上自己的白玉扳指,再焚尸毁容,令小妾向巴克什达海等人告变,诈称自己畏罪自杀,遂得以骗过众人,逃离沈阳潜往东江,刘家兄弟几人,也借出城送葬之机,一起逃往东江,只留下妻子老小还在后金,刘兴祚的长子刘五十正随皇太极出征在外,也一并留在了后金。

    刘兴祚历经千难万险,来到皮岛,且不说毛文龙没有为他兄弟向朝廷请封领赏,反而向皇上奏报说,是他毛文龙在阵上招降了刘兴祚!几个月来,刘家兄弟在皮岛,不仅未受重用,毛文龙对他们,更是时时提防,处处戒备,如今,更听说,毛文龙正与皇太极两家议和,要拿他刘家兄弟作为谈判的筹码!

    这真是“才离虎口,又入狼窝!”刘家兄弟身陷皮岛,才发觉自己已是待宰的羔羊,不要说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是全家性命,怕也是不保了。

    “二哥,我们不能就这样坐着等死!”

    说话的是老五刘兴治,几兄弟当中,虽然他年纪不大,但却性情果决、颇有胆略,与刘兴祚秉性最像。

    “五弟,你有什么想法?”刘兴祚抬起头,斜着眼看向刘兴治。

    “二哥,如今我们面前,只有三条路可走!”

    “哪三条路?”

    “这第一条,就是重回后金!”

    “不可,不可!”

    刘兴治话一落地,老四、老六、老七几个兄弟连连摇头,“我等兄弟刚刚逃离沈阳,怎能再回去?!那皇太极岂肯饶过我们?!”

    刘兴祚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示意老五,让他继续说下去。

    “据近日来岛的逃人说,皇太极虽然恼怒,但他并没有加害我等的父母家小,反而是优待有加,可见,皇太极对我等兄弟并非完全是恩断义绝。

    然而,我等兄弟毕竟是背叛了皇太极,如果就这样回去,难免性命不保,就算皇太极饶过我等性命,你我兄弟也势必会遭人唾骂,且也绝不会再受皇太极信任,我们这样回去,又有何面目而立于世间呢?

    故此,我等兄弟必得为皇太极立下大功,方可将功折罪,求得皇太极宽恕,如今,只有请二哥马上给皇太极写一封书信,就说毛文龙议和半真半假,绝不可信,东江这里,有我兄弟几人愿为内应,请大汗发兵,我与他里应外合,定可一举扫平东江、铲除祸患!”

    “我等兄弟两次反复,那皇太极如何肯相信我们的话?”老四刘兴贤问道。

    “就算皇太极不肯相信我们的话,也不能让皇太极和毛文龙两家谈拢,只要我们能令皇太极起疑,搅黄了他两家之事,我等父母家小,还有我等的性命便可以保全;另外,二哥还要设法劝说毛文龙,只说皇太极不肯信任、重看我等汉人,不要说我等兄弟,如今,就是那额驸李永芳,也遭到皇太极和女真亲贵的打击、陷害,投他绝无善果!

    只要设法使皇太极、毛文龙两家相互猜疑,一时间,那毛文龙便不会将我等兄弟送还皇太极。”

    刘兴祚听了老五的话,沉思良久,此前,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重回后金的可能性,只是如此一来,在皇太极及世人眼中,他刘家兄弟便真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无论将来怎样,自己终将不为世人所容,此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不过,听了刚才五弟的话,作为疑兵之计,搅黄毛文龙和皇太极两家的好事,保住刘家性命,此法......倒也不妨一试。

    “这第二条路是什么?”

    刘兴祚拨弄着手里的念珠,头也没抬,又向刘五问道。

    “这第二条路......便是向袁崇焕袁大人告发毛文龙,将他与皇太极私自议和、叛国投敌之事捅出去,待袁大人处置了毛文龙,我等告叛有功,便也可以在大明安身立命了。”

    “我等没有证据,袁大人如何肯信?那毛文龙毕竟是一镇总兵,如果告不倒他,一旦又走漏了消息......到那时,我等兄弟就无法在此安身了......”

    刘兴祚轻轻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二哥!眼下虽说我们还没有拿住他的证据,不过......我等当时时留心,一旦拿住他的把柄,二哥还要当机立断,立刻密告袁大人!”

    刘兴祚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五弟的话,不无道理,我等当时刻留心,不过,此事机密,各位兄弟还当小心谨慎,切不可让毛文龙有所察觉。”

    “这个请兄长放心,弟弟们自会小心。”

    “五弟,你这第三条路又是什么?”

    对几位弟弟叮嘱了一番,刘兴祚又向老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