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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崇祯元年(公元1628年)八月末,宁远督师行辕

    “啪”,袁崇焕猛地一把将信函拍在桌上,“岂有此理!”袁崇焕怒斥一声,随即,挺身站起,背着手,焦躁地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

    “大人,何事如此烦恼?”正坐在一边的程本直开口问道。

    程本直护送袁崇焕家眷,是前天才刚刚到达宁远。今日午后,两人正在花厅叙话,不一会儿,便有亲兵送来一封书信。

    “程先生,你且看一下那封书信。”袁崇焕用手指了一下桌案。

    程本直闻言,赶忙从桌上拿起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这封信是户部尚书毕自严写给袁崇焕的,在信中,毕自严详细叙述了皇上让户部核发东江粮饷的前后情形,并就此事来征询袁崇焕的意见。

    程本直看罢书信,心里暗吃一惊,不由地脱口说道:“朝廷如此做事,这不是要把东江逼上绝路吗?”

    “是啊”,袁崇焕附和道,“今年七月,先是蓟门兵变,紧接着又有宁远兵变,皆是因欠饷而起,如今朝廷又要扣发东江粮饷,再过一个多月,海面便要封冻,如不能及时将粮饷运到东江,东江将士今冬只怕是难熬了......”

    “毛文龙虚兵冒饷,兵犯登莱,皇上震怒,这才下旨裁减东江粮饷,只是这样做,太过鲁莽,不仅于事无补,只怕还会激出变乱。”程本直说道。

    “是啊,我也正是在为此事忧心”,袁崇焕回到座中,满腹心事地说道,“我在皇上面前已许下“五年复辽”,崇焕正要大力整顿兵马、积极备战,此时,万不可使东江有什么差池!关宁与东江,一西一东,正可成犄角之势,奇正相依,方可共图进取。毛文龙或有大罪,然我东江将士何罪之有?倘东江生变,则大局尽坏,复辽大计便难再行了。”

    “大人所虑深远,如今看来,也只有赶紧上疏,向皇上陈说利害,并请毕大人等朝中众臣,一起设法挽回了。”

    “先生说的是”,袁崇焕点点头,继续说道,“只是朝中大臣,久在京城,他们哪里晓得边关的难处,户部和登莱道先后两次核查东江兵马,他们最终只肯以两万八千军兵为准核定东江粮饷,却不知东江还有数万辽民,也要全部仰赖朝廷。毛文龙未失铁山、义州之时,尚可安插辽民,屯田于陆上,每年可得十五万石军粮,如今陆上屯田之地尽失,军民全驻于岛中,仅靠这些粮饷,又如何能撑得下去?!倘再要将往年冒领扣除,那东江立时便要断粮了,然现在皇上已然下旨,认定东江只有两万八千兵马,这一点......恐怕已难以更改,我当还得再想他法,不知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程本直沉思片刻,随即说道:“现今皇上命户部以两万八千之数核定东江粮饷,兵数虽定,但每兵月饷尚有可商之处,大人何不建议户部,提高东江将士月饷,以弥补东江粮饷不足?”

    “先生是说......”

    “正是”,程本直见袁崇焕眼前一亮,知他已明白己意,只是还有些犹豫,便又进一步解说道,“关宁每兵每月定额一两四钱,米一斛,共计折银二两;而东江每兵每月定额仅7钱,米一斛,共计折银一两三钱,同是当兵吃粮,东江军兵,月饷尚不及关宁七成,虽说两军轻重不可并论,然如此差距,却也有些不公,东江将士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对关宁怨恨甚深,如今大人正要两面用兵,何不将东江月饷也提至二两,如此一来,则今年东江的粮饷便不会过于短缺;东江将士月饷提高,大人又待他与关宁一视同仁,也必然会使东江军心大振,于复辽定会大有裨益。”

    袁崇焕听罢,不由地想起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的一段往事,宁远大捷过后不久,原毛文龙驻旅顺部将李矿、李钺兄弟因与毛文龙不和,率所部四千人来投宁远,毛文龙闻讯大怒,遂上疏参奏袁崇焕中军徐敷奏,诬他以大粮大饷蛊惑李家兄弟,煽动官军叛逃,后经袁崇焕奋力解救,徐敷奏方才脱罪,然关宁与东江两军自此便也结下怨恨。如今自己督师蓟辽,节制四镇,关宁、东江两军俱是自己部属,两军一西一东,恰如左膀右臂,奇正相依,不可偏废,此时,正该弥合芥蒂,两军日后才好通力配合、努力进取!

    想到此处,袁崇焕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崇焕这就给户部回书,尽力说服朝廷,提高东江月饷。”说罢,又叹了口气,“但愿皇上和朝中大臣能体察边关将士之苦,采纳此议,也不枉费我等一片苦心啊......”

    “大人,毛文龙疑与奴通,如今又兵犯登莱,似有不臣之心,大人对其不可不防啊,东江一旦作乱,其祸不小,大人还当早做处置。”程本直又提醒一句。

    “我亦知他种种不法之事,不过...现在我辽东当务之急乃是整顿兵马,再过两个月,海面封冻,东江便与我难以来往了,今年冬天之前,只可先安其心,不可激他生变,待来年春天,崇焕腾出手来,便要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东江之患。”

    袁崇焕缓缓答道,两眼直直望向厅外,仿佛在那遥远的天边,正有一场风暴在悄悄酝酿,乌云不断地升腾、聚集、上下翻滚,时不时还有闪电在云中炸开,发出一阵阵短暂的光亮......

    京城百花楼

    “听我家老爷子回来说,皇上此番着实气的不轻,那杨国栋竟然告了毛帅十大罪状,皇上一怒之下,便下旨裁剪东江粮饷,最要命的是,皇上还要将历年冒饷也要彻底查清、全部扣回......”

    温大公子一口气便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全都倒了出来,沈敏坐在座中,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张黝黑的脸,时不时隐在淡蓝色烟雾之后,越发显得有些阴郁。

    “大官人,这次毛帅是不是......做的也有些过于鲁莽了,擅离信地,兵犯登莱,这可不是小事,那徐尔一在朝堂上还想为毛帅辩解两句,也被皇上一通训斥,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好收场啊。”

    温言抓起案几上的茶碗,连喝了两口,继续说道:“如今咱们这个皇上,可不比先皇,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意,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这次看来是真要与毛帅做些为难了。”

    “说实话,此番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家兄长何必要搞得这样剑拔弩张呢?”沈敏轻轻摇了摇头,一脸愁容地说道,“现在和皇上闹僵了,只怕后面还有更大的祸事啊......”

    “是啊,大官人,你得赶紧写信去劝劝毛帅,让他再多忍耐忍耐,何必跟黄中色、孙国桢、杨国栋这班人质气呢,在皮岛只管做个海外天子,悠哉游哉,岂不快活?”

    “说起孙国桢、杨国栋这二人,也确实可恨!前番本来已将杨国栋调往浙江,都是孙国桢从中作梗,才使我等白忙一场!这一次,又是这个杨国栋,带头发难,此二人,万不可再留,我定要将此二人赶出登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