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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信我

    热哄哄湿漉漉的舌头不断地舔在脸上,满菊把自己缩成更紧的一团,嘟哝着拍开不识相的家伙,转瞬惊醒过来,猛然张开眼睛——阿达无辜的长马脸正讨好地呲着牙,天际刚泛第一抹鱼肚白。

    “乖。”满菊轻轻拍拍老马的脸,站起身张望。

    “他在那儿。”

    身后悄无身息地多了个人,把满菊吓了一跳,黑衣卫指指不远处。慕容正神色严峻地站在宿营地中间,听陀陀有些惶急的禀报,羯胡营的诸人都紧张地忙碌着收拾东西,气氛压抑而沉闷,仿佛丢上个火星就会炸裂。

    满菊急忙奔向慕容身边,不安地问:“……怎么了?”

    秦三却仍是抱着他的长刀悄声跟随,脸上既无惧也无忧,只是专注地望着小丫头生动的表情。

    慕容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揽过小丫头,神色凝重:“陀陀他们探知成律归集结了拓跋部北帐留守的骑军,至少有两个千人队往这个方向而来,其中一个千人队似是捕奴为重,另一个……”他轻轻按了按满菊稚嫩的肩头,似要将信心与勇气传递过来,转而大声喝令:“立即出发!”

    没有人说话,人人都迅速地做着自己该干的活。这支历经苦战,辗转求生的队伍像是有着自己意志的荒漠之兽,拼命地战斗,坚韧地奔逃,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活下来,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好好活下来。

    满菊偷偷掬出一把清泉敷到脸上,冻得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抬眼却望见秦三正双眼亮晶晶地瞪着她。

    “赶紧收拾去,敌人要来了!”满菊一头黑线地关照这年纪比她还大几岁的小弟,“呃,你……”别老这么神出鬼没行不?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串话在嘴边滚来滚去,瞅着男孩认真无比又平板无情的脸,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心中低叹一声,确实还只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啊,却经历了她都不敢想像的可怕历练……

    “给!”满菊递过一颗大还丹,“这个虽然有点那啥的副作用,补气壮体挺好的。”

    秦三瞪着她,翻出两只死鱼眼,恶狠狠地将无比熟悉和痛恨的“补药”揣到了怀里。

    众人快速地打包上马,按着平日的分队跟着领队匆匆上路,满菊带着条黑色的尾巴紧跟在慕容的身边。马儿们似乎也察觉出什么,焦躁不安,有几匹甚至没头没脑地乱窜,勒紧马缰给了几鞭才听话地跟着前队往山路奔去。

    “阿达,快走!”满菊夹夹老马的腹部,低头吩咐,连她都觉出危险就在身后不远之处!

    愈往祖山山麓行进,道路愈加崎岖,巨石山峦之间的谷地可以看到几条雪融而成的小溪,蜿蜒曲折地拐过山脚伸向远方。艰难跋涉之际,山坡上的碎石突尔渐渐震动,以某种令人心悸的频率越震越厉害,满菊瞥了一眼,咬牙狠命催赶胯下的老马,慕容挥臂一声厉喝:“都快走!”

    “追骑来了。”秦三紧跟在满菊之后,突然说道,将马鞭指向斜后方,“很多,很多。”

    满菊心中一紧,忙转头后望,一时僵住了。

    地平线的那端,一道褐色的洪流向着山的这边漫涌过来,侧背着阳光,犹如地狱之门洞开而降临苦难人世的妖魔。马蹄奔腾的巨声,夹杂着各种野兽般的号叫,以惊人的速度急驰而来,很快就追至满菊那惊人视力能清晰分辨的距离,她甚至能依稀看清领头的悍将成律归脸上狰狞可怕的笑容。

    慕容一声暴喝:“快走!”只是无论他如何催赶,羯胡营众们的速度已是提至极限,再无力快上半分!

    满菊楞楞地回头死盯着漫野的骑军追兵,身不由已地让阿达带着急急前奔,她不知道这黑压压的一片追兵有多少,两千?三千甚或五千?!但心中却清明地冰凉一片,连日苦奔的羯胡营胡汉们,绝不会是成律归这恶魔所带的蛮骑主力军之敌。

    如果没有奇迹,她爱的人,她的尾巴护卫,她的别扭矮胡师兄,粗蛮却将她护在手心里的陀陀,瞪着大眼无敌崇拜满神的推寅……还有这许许多多敬她护她视她如神的人们,都会在这一场屠杀中流尽最后一流血。

    也许她会活下来,因为她有着无敌的躲避空间,但这样无谓地活下去,又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满菊缓缓抬头,望向白雪皑皑的圣洁祖山,第一次虔诚地在心中祈祷:神圣的祖山啊,请庇佑您的女儿,让她创造奇迹拯救所爱的人们吧!